桂花又落了一季，小镇的晨雾还像十年前那样软，裹着青石板的凉和草木的润，漫过东街的屋檐，漫过文化站的窗棂。
林舟正低头整理刚收集来的老刺绣，鼻尖萦绕着沈桐早上泡的桂花乌龙香，忽然听见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邻居李伯焦急的呼喊：“林舟！林舟！出事了！”
他抬头起身，只见李伯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脸上满是慌张：“镇政府刚贴了公告，说有开发商要来建度假村，咱们镇口的老槐树…… 要被砍了！”
“什么？” 林舟手里的刺绣掉在桌上，指尖猛地攥紧。
沈桐恰好送完学生路过文化站，听见这话，脚步一顿，手里的教案本差点滑落。她快步走进来，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李伯，您没看错？老槐树要被砍？”
“千真万确！” 李伯抹了把汗，“公告都贴在镇口的墙上了，规划图上标得清清楚楚，老槐树就在度假村的大门位置，说要拓宽道路，必须挪，可那树那么老，挪了也活不成，这不就是要砍吗！”
林舟的心沉了下去。老槐树是小镇的根，是他和沈桐半生的约定，是孩子们口中的 “树爷爷”，更是一代代小镇人共同的记忆。它站在镇口百年，见证了离别与归来，承载了太多故事，怎么能说砍就砍？
“我去看看。” 林舟转身就往外走，沈桐立刻跟上，两人并肩快步走向镇口。
晨雾渐渐散去，镇口的公告栏前已经围满了人，议论声嗡嗡作响。有人愤怒，有人焦虑，也有人面露犹豫。林舟挤进去，目光落在那张印着红色公章的公告上，规划图上的红色箭头直指老槐树的位置，“移除现有古树” 几个字格外刺眼。
“这怎么行！老槐树是咱们镇的宝贝啊！” 有人忍不住喊道，“砍了它，咱们小镇就没魂了！”
“话不能这么说。” 旁边有人反驳，“开发商说了，建度假村能带动旅游，让小镇富起来，孩子们以后也不用往外跑了。一棵老树，换全镇人的好日子，值了。”
“值什么值！” 沈桐忍不住开口，声音清亮，“这棵树活了上百年，是多少人的念想？我们教孩子念‘树高千丈，叶落归根’，现在连根都要刨了，还谈什么念想？”
人群安静了一瞬，随即又炸开了锅。支持开发的人觉得沈桐太固执，守着一棵老树耽误发展；反对的人则站在沈桐这边，认为小镇的魂不能丢。两派各执一词，争执不下。
林舟没说话，只是走到老槐树下，伸手抚摸着粗糙的树干。树皮上还留着当年他和沈桐刻下的名字，被岁月磨得温润，如今却要面临被砍伐的命运。枝桠上的红绳还在，鲜红的颜色在风中飘动，像是在无声地哀求。
“爸爸，妈妈。” 两个小小的身影跑过来，槐安拉着妹妹的手，仰着小脸问，“他们说要砍树爷爷，是真的吗？”
沈桐蹲下身，把桂宁抱进怀里，声音温柔却坚定：“不会的，妈妈和爸爸会保护树爷爷。”
桂宁搂着沈桐的脖子，眼眶红红的：“树爷爷不能走，它还没看到我穿妈妈做的新旗袍呢。”
林舟看着孩子们纯真的脸，心里的信念愈发坚定。他不能让孩子们失去童年的玩伴，不能让这棵承载了太多约定的老树，毁在自己手里。
“大家静一静。” 林舟站起身，声音沉稳有力，“开发小镇是好事，我们都希望日子越过越好，但老槐树不能砍。它是我们的文化符号，是小镇的根，没了它，度假村建得再豪华，也不是我们的小镇了。”
“可开发商那边怎么说？” 有人问，“他们财大气粗，咱们能拦住吗？”
“拦不住也要拦。” 林舟目光扫过人群，“我是文化站的负责人，会先去跟镇政府沟通，说明老槐树的历史价值和文化意义。同时，也希望大家能团结起来，一起想办法，既留住老树，也找到让小镇发展的出路。”
沈桐点点头，补充道：“我会发动学校的老师和学生，收集老槐树的故事和照片，整理成资料，让更多人知道它的重要性。孩子们也可以画画、写作文，表达对树爷爷的感情，或许能打动开发商。”
人群里渐渐有了响应，不少人表示愿意帮忙，有的说要去联名签字，有的说要去找开发商理论，原本涣散的人心，慢慢凝聚起来。
中午回家，餐桌上的饭菜都失了往日的香气。槐安扒了两口饭，忽然说：“爸爸，我要给树爷爷写一封信，让开发商叔叔不要砍它。”
桂宁也跟着点头：“我要画树爷爷，画它开槐花的样子，可好看了。”
林舟摸了摸孩子们的头，心里既酸涩又温暖。他知道，这场守护老槐树的战役，不会轻松。开发商的利益诉求，部分居民对发展的渴望，都是需要跨越的障碍。但他更相信，只要守住初心，守住对约定的坚守，守住小镇的根，就一定能找到两全之策。
下午，林舟去了镇政府。负责对接开发项目的王镇长叹了口气，递给她一份开发商的计划书：“林舟，我知道你舍不得老槐树，但开发商的条件很优厚，能解决小镇的就业问题，还能改善基础设施。老槐树…… 确实在规划的关键位置。”
“王镇长，老槐树不能挪，更不能砍。” 林舟把早已准备好的资料放在桌上，“这棵树是县级保护古树，有百年历史，是我们小镇的民俗载体。如果开发商真的想做好度假村，完全可以调整规划，把老槐树作为核心景观，打造民俗文化体验区，这样既保留了老树，又能吸引游客，不是更好吗？”
王镇长翻看着资料，眉头渐渐皱起：“我会把你的意见反馈给开发商，但他们能不能同意，不好说。开发商追求的是效率和利益，调整规划意味着增加成本和时间。”
“我明白，但这是我们的底线。” 林舟站起身，“如果他们执意要砍树，我们不会同意。”
走出镇政府，夕阳已经西斜，老槐树的影子被拉得很长，覆盖了大半个路口。沈桐带着孩子们站在树下，槐安手里拿着写好的信，桂宁捧着画满槐花的画纸，远远地朝他挥手。
林舟走过去，沈桐迎上来，轻声问：“怎么样？”
“还没结果，但我们不会放弃。” 林舟握住她的手，目光落在老槐树的枝桠上，“你看，它还在等着我们。”
风一吹，槐树叶沙沙作响，像是在回应。枝桠上的红绳随风飘动，在夕阳下划出一道鲜红的弧线，带着不屈的韧劲。
一场关于守护与发展的博弈，在桂花飘香的小镇悄然拉开序幕。林舟和沈桐知道，前路漫漫，风雨难料，但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只要全镇人团结一心，就一定能守住这棵老槐树，守住他们共同的家，守住那段跨越半生的约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