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门在林洛伊身后合拢的瞬间，周聿珩听见铜铃的余韵被雨声彻底吞没。他望着操作台上那摊被抹成心形的蜂蜜渍，指腹无意识摩挲着口袋里的棉布手套，触感像极了她挽发时散落的发丝。咖啡机的嗡鸣声渐渐归于沉寂，唯有窗外的雨珠仍执着地敲打玻璃，在1923年的维修手册上晕开更多细密的水痕。
深夜的咖啡馆里，他小心翼翼地将手册摊平在暖灯下。泛黄的纸页因潮湿变得脆弱，德国工匠的墨迹在水汽中晕染成淡褐色的云，某处贴着的残缺发票边缘已卷成枯叶状。当指尖拂过"LOVE"字样的铭牌拓印，窗外忽然闪过一道惊雷，照亮了林洛伊白天碰倒的玻璃杯留下的圆形水迹——此刻正与手册上的某个齿轮草图完美重叠。
晨光再次漫进咖啡馆时，周聿珩发现林洛伊遗落的银链缠在工具箱把手上。咖啡豆吊坠垂在蒸汽阀的螺旋纹路上，随着晨风轻轻摇晃，折射出细碎的光。他握着银链的手微微发烫，想起昨夜惊雷炸响时她肩头的战栗，以及柑橘味护手霜混着热可可的香气。
十点零七分，熟悉的铜铃声刺破雨雾。林洛伊顶着湿漉漉的刘海冲进来，帆布包上的银杏叶早已不知所踪，取而代之的是几颗沾着雨水的野莓。"路上摘的，"她将野莓搁在操作台上，发梢的水珠滴在野莓紫黑色的表皮上，"配冷萃咖啡应该不错。"她弯腰脱雨靴时，后颈的胎记在潮湿的皮肤下若隐若现。
周聿珩转身取冰格的瞬间，听见身后传来布料摩擦的声响。余光瞥见林洛伊正将湿透的外套挂在椅背上，浅蓝色衬衫被雨水洇得半透明，隐约透出内衣肩带的轮廓。他喉咙发紧，手中的冰勺当啷撞在玻璃杯上。"小心！"林洛伊的惊呼混着野莓的酸甜气息袭来，她伸手去扶倾斜的冰桶，手腕上的红痕擦过他手背。
研磨咖啡豆的嗡鸣中，周聿珩看着林洛伊将野莓捣成酱汁。她的动作带着韵律，木质捣杵撞击玻璃碗的声响与咖啡机的震动奇妙共振。"以前在西西里岛，"她忽然开口，睫毛沾着野莓汁液，"老咖啡馆会用新鲜莓果调浓缩，酸甜对冲出意想不到的层次。"说话间，酱汁溅出几滴，在操作台上画出蜿蜒的紫色溪流。
当第一杯野莓冷萃完成时，雨势骤然转急。林洛伊将玻璃杯推过来，杯壁凝结的水珠顺着她指纹的纹路滑落："尝尝？像不像把暴雨锁在杯子里？"周聿珩接过杯子，野莓的果酸混着咖啡的焦香在舌尖炸开，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时，他听见她轻笑："你睫毛上沾到野莓籽了。"
她伸手的瞬间，周聿珩屏住了呼吸。林洛伊的指尖悬在他眼前，离睫毛不过半厘米的距离，柑橘护手霜的气息裹挟着野莓的酸甜扑面而来。雷声轰鸣的间隙，他甚至能听见她刻意放轻的呼吸声。"好了。"她收回手时，袖口扫过他脸颊，带着雨水浸润过的柔软。
收拾野莓残渣时，周聿珩发现林洛伊偷偷将半颗莓果塞进他手心。果肉的温度透过皮肤传来，她耳尖泛红："留着当书签。"话音未落，窗外突然传来尖锐的刹车声，她下意识抓住他的手腕，咖啡豆吊坠的凉意与掌心的野莓温度在他皮肤上烙下双重印记。
暮色渐浓时，雨终于停了。林洛伊背起帆布包，铜铃的声响在潮湿的空气里格外清脆。她转身时，衬衫后领处还沾着野莓的紫色痕迹："明天带薰衣草来？"她晃了晃手机，屏幕上是1923年维修手册的扫描件，"笔记里提到，薰衣草能中和咖啡机金属部件的冷感。"
玻璃门关闭的刹那，周聿珩摊开掌心。那颗野莓已经被体温捂得发软，汁液顺着掌纹蔓延，在灯光下泛着紫金色的光。操作台上，野莓酱汁与蜂蜜渍交织成复杂的图案，像极了他此刻紊乱的心跳。而咖啡机的蒸汽管，正安静地吐着白雾，将未说出口的情愫，酿成又一个潮湿的夜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