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定赴约之后,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剩下的半天和一整夜,对温颉而言,成了一场新的煎熬。
他试图像往常一样,给自己弄点吃的,看一会儿电视,但注意力根本无法集中。食物的味道如同嚼蜡,电视里的画面和声音在他脑中过了一遍,却留不下任何痕迹。他的全部心神,都被明天下午三点的会面,以及那个血淋淋的现实与梦境交织的场景所占据。
“墨砚”会是什么样子?一个神神叨叨的玄学爱好者?一个饱经风霜的秘密知识守护者?或者,干脆就是一个精心伪装的骗子,等待着像他这样陷入绝望的猎物上钩?
“遗忘书坊”又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藏匿在蛛网密布的旧巷深处,散发着霉味和神秘气息?
各种光怪陆离的想象充斥着他的脑海,与血人、长剑、黑潭的画面交替出现,几乎要将他逼疯。
更糟糕的是,随着夜幕再次降临,那种熟悉的、被窥视的感觉又回来了。他总觉得窗帘的缝隙外,或者某个家具的阴影里,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每一次轻微的声响——楼上邻居的脚步声,窗外风吹过的呜咽,甚至冰箱压缩机启动的嗡鸣——都能让他惊跳起来。
他不敢关灯,让客厅和卧室的灯都亮着,试图用光明驱散内心的恐惧。但灯光投射出的家具影子,扭曲变形,反而更像潜藏的怪物。
他蜷缩在沙发角落,怀里抱着一个靠垫,眼睛警惕地扫视着房间的每一个角落。疲惫如同潮水般一阵阵袭来,眼皮沉重得几乎要粘合在一起,但每当他要陷入睡眠的边缘,那种坠入黑潭的窒息感就会猛然袭来,将他瞬间惊醒。
如此反复,精神和肉体都濒临极限。
凌晨三点,万籁俱寂。温颉终于支撑不住,意识陷入一种模糊的、半梦半醒的状态。
他又“看”到了。
不是完整的梦境,而是碎片。血人伸出的、颤抖的手指。长剑冰冷的反光。黑潭下那些苍白浮肿的手臂。还有……一个模糊的、似乎有些熟悉的少年身影,在阳光下对他微笑,但那笑容转瞬即逝,被无尽的黑暗吞噬。
这些碎片像锋利的玻璃渣,在他的脑神经上反复刮擦,带来尖锐的疼痛。
“……找到……你……”
那缥缈的声音再次响起,比上一次更加清晰,仿佛就在他的耳边低语。
温颉猛地睁开眼,冷汗淋漓。房间里灯火通明,空无一人。但那声音的余韵,似乎还在空气中回荡。
他崩溃地用双手捂住耳朵,发出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吼。
“滚开!都滚开!”
他冲到洗手间,再次用冷水泼脸,看着镜中那个形容枯槁、眼神狂乱的自己。恐惧已经达到了顶点,转化成了某种极致的愤怒和绝望。
他一把抓过洗手台上的药袋,将里面所有的药板都掏了出来。劳拉西泮,帕罗西汀,还有那种新药。他盯着它们,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吃下去。全部吃下去。是不是就能彻底解脱?就能结束这无休止的折磨?
这个念头如同恶魔的低语,充满了诱惑。他抠出好几粒药片,堆在掌心,花花绿绿的一小堆,像色彩斑斓的毒药。
他拿起水杯,手抖得厉害,杯里的水晃荡出来。
就在他准备将那一把药片塞进嘴里的时候,手机突然响了起来。突兀的铃声在寂静的凌晨显得格外刺耳,像一道闪电劈开了他混沌的意识。
他动作一僵,药片从掌心滑落,散落在洗手池和地上。
他喘着粗气,看着屏幕上跳动的陌生号码,犹豫了一下,还是接通了。
“喂?”他的声音沙哑得不像他自己。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传来一个低沉而平稳的男声,听起来年纪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是‘寻魇者’吗?”
温颉的心脏猛地一缩!是“墨砚”?他怎么会有自己的手机号码?自己明明只用了站内信!
“你是谁?”温颉警惕地问,声音带着未褪的颤抖。
“我是墨砚。”对方直接承认了,“打扰了。只是感觉到你的‘波动’非常紊乱,处于崩溃边缘。记住,在真相揭开之前,不要被恐惧吞噬,也不要依赖化学的虚假平静。保持清醒,明天见面谈。”
说完,不等温颉回应,对方便挂断了电话。
温颉握着手机,呆呆地站在原地。洗手池里散落的药片像是对他刚才愚蠢冲动的无声嘲讽。
“墨砚”……他不仅知道自己论坛的ID,似乎还能……感知到自己的状态?这太诡异了!
但奇怪的是,这通简短而突兀的电话,像一盆冰水,浇熄了他心中那团自毁的火焰。“墨砚”那句“保持清醒”,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他看着镜中的自己,缓缓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他弯腰,将散落的药片一粒粒捡起来,冲进马桶。然后,他回到客厅,关掉了刺眼的主灯,只留下一盏昏暗的壁灯。
他坐在沙发上,不再试图强迫自己入睡,也不再疯狂地抵抗恐惧。他只是静静地坐着,感受着自己的呼吸,感受着心脏在胸腔里跳动。
等待黎明,等待下午三点,等待那个可能带来答案,也可能带来更大危险的约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