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晏盯着电脑屏幕上的监控时间轴,手指在鼠标上轻轻敲了两下。张诚回家的时间比正常晚了七分钟,正好是泼油漆那会儿。她眯起眼,把画面放大到帧级,看到张诚从B栋后门绕进来,帽子压得很低,手里拎着那个牛皮纸袋。
“殡仪馆的交接单?”她点开系统图像增强功能,模糊的印章逐渐清晰,“伪造死亡现场的老手啊。”
她合上笔记本,转身看向缩在沙发角落的林晚。林晚正死死抱着录音笔,像抓着救命稻草。
“我们得让他自己动手。”苏清晏说,“光有证据不够,他不会认,法院也难定罪。但只要他敢碰你一下,警察就能当场抓现行。”
林晚抖了一下:“我……我真的要下去?”
“你不是一个人。”苏清晏从包里掏出一个纽扣大小的设备,“这是微型录音器,别在衣领里,全程录音。三楼阳台我在看着,202室大哥在消防楼梯埋伏,派出所也派了便衣在绿化带待命。你只要走到垃圾桶那儿,扔完垃圾就往回走,别的什么都不用做。”
林晚咬着嘴唇:“万一他……真的冲过来呢?”
“那就念我给你的卡片。”苏清晏递过去一张打印纸,“《治安管理处罚法》第四十条,非法限制人身自由,处十日以上十五日以下拘留。大声喊就行,喊完立刻跑。”
林晚接过卡片,手还在抖,但点了点头。
傍晚六点十五分,林晚推开门,慢慢走向电梯。苏清晏立刻爬上三楼阳台,架起望远镜,对准B栋后门通道。
风有点大,树叶哗啦响。五分钟后,林晚出现在拐角,背着帆布包,脚步很轻。她走到垃圾桶前,弯腰扔下垃圾袋。
就在这时,配电房侧面闪出一个人影。帽檐遮脸,外套口袋里两只手始终没拿出来。正是张诚。
他盯着林晚的背影,脚步加快,距离缩短到五米、四米、三米。
苏清晏屏住呼吸,手指按在手机报警快捷键上。
张诚突然伸手进右口袋,掏出一条尼龙绳。林晚猛地回头,尖叫一声转身就跑。张诚扑上来一把拽住她的背包带,力道很大,帆布包肩带当场崩断一根。
“住手!”一声怒吼从消防门传来。
202室大哥从暗处冲出,三步并作两步扑向张诚。几乎同时,两名便衣警察从绿化带跃出,一人锁臂,一人直接将张诚按在地上。
“你们干什么!放开我!”张诚挣扎着大喊,“我是物业管理员!我只是想带她去自首!”
“自首不用拿绳子吧?”202室大哥一脚踩住他掉落的帽子,“上次我老婆死的时候,你怎么不把她绑去自首?”
警察迅速搜身。右口袋发现一支折叠注射器,里面是透明液体;左口袋有两根细绳和一卷胶带,材质与之前几起“自杀案”现场遗留物完全一致。
“这是氯硝西泮。”一名警察闻了闻针管,“安眠药,剂量足以致人昏迷。”
苏清晏从楼上走下来,执法记录仪一直开着。
“根据《刑事诉讼法》第八十二条,有重大作案嫌疑且持有作案工具者,可先行拘留。”她说,“你现在说的每一句话,都会作为证据提交。”
张诚扭头看她,眼神凶狠:“你算什么东西?一个外来户,也敢动我?”
“我不是动你。”苏清晏站定在他面前,“我是动规则。你贪维修基金,杀知情住户,嫁祸给林晚,还组织邻居泼油漆搞私刑。这一套流程走得太顺了,是不是觉得没人能拦你?”
“我没有杀人!”张诚吼道,“那些人都是自杀!林晚才是疯子!她贴符纸诅咒全楼!”
“符纸?”苏清晏冷笑,“上周三晚上十点十七分,你在404门口烧东西,烧的是带血的纸巾。天台摄像头拍到了月牙形疤痕的手——那是你小时候烫伤的旧伤,林晚日记里写过。”
张诚脸色变了。
“还有,你每次作案前后都会绕行B栋后门,避开主监控。但你忘了,配电房有个死角摄像头是你自己装的,角度刚好拍到你的脚踝。鞋底磨损特征和5月3号404案发现场的脚印完全吻合。”
“你……你什么时候……”
“从你多花七分钟回家开始。”苏清晏收起执法记录仪,“你以为那几分钟没人注意,其实每一秒都在证据链里。”
警察给张诚戴上手铐,押着他往警车走。路过林晚时,他突然扭头瞪眼:“你这个灾星!你毁了我十年计划!”
林晚往后退了一步,却被女警轻轻扶住肩膀。
“别怕。”女警说,“他已经说不出第三句话了。”
苏清晏走到林晚身边,低声问:“你还好吗?”
林晚点点头,声音很小:“我……我把卡片念出来了。我念完就跑了。”
“干得漂亮。”苏清晏拍拍她肩膀,“下次可以喊更大声一点,让全楼都听见。”
远处警车灯闪烁,红蓝交替照在墙上。202室大哥走过来,手里拎着那只被扯断的帆布包。
“这包我修不了。”他说,“但我可以赔你一个新的。”
“先记账。”苏清晏拿出笔记本,“等案子结了统一算。”
“你还真打算收咨询费?”
“当然。”她翻开一页,“名誉权侵权、财产损害、精神损失、误工补贴,四项索赔,外加诱捕行动风险津贴,打包价八千。开发票吗?”
202室大哥愣了几秒,突然笑出声:“你真是靠打官司活着的人。”
“不是活着。”苏清晏合上本子,“是活得明白。”
警车发动,张诚被塞进后排。一名警察走过来登记证人信息。
“您是主要举报人?”他问苏清晏。
“对。证据材料我已经上传云端,编号007-15,包括转账记录、基站定位、尸检报告异常分析、监控截图和录音文件。”
“辛苦了。”警察点头,“我们会连夜审讯,您这边需要做个笔录吗?”
“现在就可以。”她说,“不过建议先送林晚去派出所休息区,找个女警陪着。她刚经历刺激,需要心理安抚。”
“明白。”
林晚被女警搀扶着走向另一辆警车。上车前,她回头看了苏清晏一眼。
苏清晏冲她比了个OK的手势。
警车缓缓启动,轮胎碾过地面积水,溅起一片水花。苏清晏站在原地,看着车尾灯消失在路口。
202室大哥掏出烟盒,抽出一支点上。
“接下来呢?”他问。
“等消息。”她说,“审讯一旦突破,所有关联案件都会重启调查。维修基金流向、其他住户死因、舆论操控链条,一个都跑不了。”
“你觉得他会招吗?”
“招不招不重要。”苏清晏掏出手机,打开业主群,“重要的是,现在全楼都知道真相了。”
群里已经炸了。
有人转发了现场视频,标题写着:“物业张诚持械企图绑架住户,当场被抓!”
下面评论飞快滚动:
“我靠!真的是他?我还以为林晚有问题!”
“难怪我老婆死那天他一直在楼下转悠……”
“转账记录是真的?贪了二十多万?!”
“早该查了!去年修电梯的钱去哪儿了?”
202室大哥凑过来看了一眼,吐出口烟:“群众的眼睛还是雪亮的。”
“不是眼睛雪亮。”苏清晏收起手机,“是规则终于落地了。”
她抬头看了眼B栋后门的监控探头,轻轻说了句:“下次再想绕路,记得先把摄像头拆了。”
两人沉默片刻。
“你说……”202室大哥忽然开口,“要是没有你,这事还能翻过来吗?”
苏清晏想了想:“大概率不能。因为大多数人会选择相信‘疯子杀人’,而不是‘管理员连环杀人’。前者简单,后者太沉重。”
“那你为什么不信简单的?”
“因为我学法律。”她说,“法律教我的第一件事就是——所有看似合理的解释,都要经得起逻辑检验。”
远处警笛声渐远,夜风拂过耳畔。
苏清晏摸了摸口袋里的录音笔,转身朝派出所方向走去。
她的帆布鞋踩在湿漉漉的地面上,留下一串清晰的脚印。
最后一个脚印边缘微微翘起,像是被人匆忙踩过又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