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点十七分，监控画面里走出一个提着红桶的身影。
301阿姨穿着碎花睡衣，一手拎油漆，一手抹汗。401大叔跟在后面扛梯子，502大姐走在最后，三人低声说话，脚步一致地往四楼走。
苏清晏盯着屏幕，手指快速点击保存视频，同步上传到系统备份文件夹。她抓起执法记录仪和手机，开门冲出去。
走廊尽头，404门口已经一片狼藉。红色油漆顺着门缝往下淌，墙上用刷子歪歪扭扭写着“杀人犯去死”四个大字，地板上全是滴落的漆点，像打翻的番茄酱。
301阿姨正收手，看见苏清晏站在楼梯口，愣了一下。
“你们这是在搞社区艺术展？”苏清晏打开执法记录仪，“主题是‘谁家门好就泼谁’？”
“你少在这装好人！”301阿姨把空桶往地上一摔，“林晚这种人住在我们楼里，就是祸害！我们这是为民除害！”
401大叔点头：“我老婆尸骨未寒，她倒回来住好房？天理何在！”
502大姐堵住楼梯：“你再往前一步，我就喊人了！全楼都知道你是她同伙！”
苏清晏举起手机，对准三人：“现在是北京时间5点23分，我正在录像。根据《民法典》第1165条，故意损毁他人财物造成损失的，应当承担侵权责任。你们刚才的行为已经违法。”
“违法？”301阿姨冷笑，“那你说说，她害死那么多人，算不算违法？”
“她没害人。”苏清晏声音平稳，“你们信的那些事，是有人编出来骗你们的。”
“你有证据？”401大叔吼道，“那你倒是拿出来啊！”
“我已经拿出来了。”苏清晏指了指手机，“转账记录、基站定位、尸检报告，全都发群里了。你们不看，不代表不存在。”
“哼，一群疯子写的报告你也信？”502大姐翻白眼，“我看你是被洗脑了！”
苏清晏不再废话，直接拨通110。
电话接通后，她语速清晰：“报警，地址是迷雾公寓B栋404门口，三名住户对我邻居实施财产损害和人格侮辱，现场有大量油漆残留，墙上写有死亡威胁字样。涉事人员为301住户王某、401住户李某、502住户张某，目前仍在现场，请警方前来取证并做笔录。”
挂掉电话，她看向三人：“警察十分钟内到。建议你们别跑，跑了算妨碍公务。”
“我们凭什么怕你！”301阿姨叉腰，“我们又不是偷不是抢，我们是在清理垃圾！”
“法律上，垃圾不能随便清理。”苏清晏说，“就算真是垃圾，也得走程序。你们今天能泼油漆，明天就能砸门烧房。到时候谁来管？”
“你懂什么！”401大叔激动起来，“我老婆死得不明不白，物业说是自杀，可我知道不对劲！现在发现是林晚干的，我还不能出口气？”
“她没干。”苏清晏重复，“真凶是张诚，他贪了维修基金，杀人灭口，再嫁祸给林晚。”
“又是这套说辞！”502大姐嗤笑，“你们俩演双簧呢？一个装疯，一个装律师？”
苏清晏不答，只低头检查油漆桶残留物，拍照存证。
几分钟后警笛声由远及近。
两名民警上楼了解情况，查看监控视频，又拍了现场照片。301阿姨等人依旧嘴硬，坚称自己“出于公愤”，没有错。
“为民除害也是违法。”民警耐心解释，“你们觉得她是坏人，可以举报，可以作证，但不能私自惩罚。否则人人都这么干，社会就乱了。”
“那我们就该忍着？”301阿姨不服气，“好人死了没人管，坏人住得好好的？”
“法律会查。”民警说，“但现在你们的行为确实违规，建议向当事人道歉，并赔偿清洁费用。”
“赔钱？做梦！”401大叔甩手，“我一分都不会给！”
调解失败，民警建议苏清晏提起民事诉讼，依法索赔。
苏清晏点头：“我已经开始写了。”
回到302房间，她立刻打开电脑，新建文档，标题：《关于林晚名誉权及财产权受侵害的起诉状（初稿）》。
刚敲完原告信息，听见门口有动静。
林晚蹲在玄关，手里攥着手机，屏幕亮着业主群截图。一条消息被反复转发：“林晚回来了，早晚要出事。”“上次贴符纸的人又出现了。”“这种人就不该让她进门。”
她一句话不说，整个人缩成一团。
苏清晏走过去，蹲下，把录音笔塞进她手里。
“从现在开始，每说一句话都录音。”她说，“不是防别人，是让你记住——你说的每一句真话，都有人在听。”
林晚抬头，眼睛红了：“他们……为什么就是不信？”
“因为他们宁愿相信一个简单的答案。”苏清晏说，“比如‘疯子杀人’，比‘管理员贪污杀人’听起来更容易接受。毕竟，承认身边人是坏人，比承认自己被骗更难。”
林晚低着头：“可我真的……什么都没做。”
“我知道。”苏清晏拍拍她肩膀，“所以我才站在这里。不然你以为我图什么？五千咨询费到现在还没人付呢。”
林晚嘴角动了动，没笑出来。
苏清晏起身，继续写诉状。
赔偿金额列了三项：墙面清洁费800元，精神损害抚慰金5000元，误工费按日计算另加。
她在备注栏写：“若拒不执行，申请法院强制查封其银行账户及公积金余额。”
写完保存，抬头看了眼监控画面。
张诚的房间一直没动静。
但她注意到，昨晚他回房时，手里多了一个牛皮纸袋，像是从外面带回来的。
她放大截图，看清封口处有个模糊印章——像是某个机构的内部文件专用章。
“有意思。”她自言自语，“半夜拿文件回来，还藏得这么严实。”
这时手机震动。
是202室大哥发来的私信：“刚听说泼油漆的事，你们没事吧？”
苏清晏回复：“人没事，就是林晚又被刺激了。清洁费我准备走诉讼，你要不要一起告？他们骂你老婆的时候也没手软。”
对方秒回：“告！必须告！这种人就得让他们知道，乱说话是要赔钱的！”
苏清晏笑了下，打出一行字：“欢迎加入原告阵营。等立案成功，咱们建个维权群，名字就叫‘被泼油漆联盟’。”
“你真是……”对方回了个表情包，“靠打官司续命的那种人。”
“我不是靠打官司续命。”她敲键盘，“我是靠规则活着。没了规则，我就活不下去。”
说完她合上电脑，走到窗边。
天快亮了，楼下垃圾桶旁躺着那个空油漆桶，红色残液还在往下滴。
就像某种荒诞的仪式结束后的祭品。
她拿出笔记本，在今日事件栏写下：
> 凌晨5:17，301、401、502联合泼漆于404门口，行为恶劣，逻辑崩塌严重。
> 当事人拒不认错，以“为民除害”为由合理化暴力，体现群体性认知扭曲仍未消除。
> 报警处理，启动民事索赔程序。
> 林晚心理受创，需持续干预。
> 结论：仅靠法律流程无法根除恶意，支线任务推进遇阻。
> 下一步：强化证据输出频率，打破沉默螺旋二次形成。
写完，她点开法院官网，准备提交立案申请。
页面加载时，她顺手刷新了一遍业主群。
新消息跳出来。
匿名用户上传了一张照片：404门口的红漆地面，一只拖鞋踩上去，留下半个脚印。
配文只有两个字：“踩雷。”
苏清晏盯着那半个脚印看了两秒，突然意识到什么。
她迅速调出昨晚的监控时间轴，对比张诚回家的时间。
差了七分钟。
他本该在5:10到家，实际出现在5:17。
而这七分钟，正好是泼油漆的全过程。
她的手指停在鼠标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