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停在这一层，按键亮着“2”字。
苏清晏没动，林晚也没出声。只有202室大哥坐在折叠椅上，手指还捏着那份尸检报告的边角，纸张被他攥得发皱，像一块拧干的抹布。
她看了眼桌上的录音笔，红灯还在闪。说明设备正常运行。
“你刚才说，你老婆走之前，跟物业吵过？”苏清晏开口，语气平得像在问今天吃了吗。
202室大哥抬眼：“不是吵，是质问。”
“问什么？”
“维修基金。”他声音低下去，“她说公示栏上的数字不对，少了一大笔钱。”
苏清晏笔尖一顿：“哪一笔？”
“去年修电梯花的那笔。账上写花了八万，可她查了三家报价，最高才五万二。剩下两万多，去哪了？”
林晚突然插话：“我记得那天……张诚来过302门口，站了很久。”
“他来找我。”202室大哥冷笑，“说李秀兰造谣影响物业声誉，要她删掉群里发言，不然就报网警。”
“她删了吗？”
“没有。她说‘这钱是大家的，不能当冤大头’。”
苏清晏把这句话记下来，顺手在“维修基金”四个字下面画了条横线，又补了一句：“贪污金额≥2.8万”。
她抬头：“后来呢？”
“后来他就上门‘调解’。”202室大哥眼神发沉，“那天晚上，他们在楼道里说了十分钟。我老婆回来后脸色很差，说张诚威胁她，要是再闹，就让她‘吃不了兜着走’。”
“她怕吗？”
“怕。但她更气。”他低头看着报告，“第二天就开始做噩梦，半夜惊醒，说有人掐她脖子……我以为是压力太大。”
苏清晏沉默两秒：“你老婆死前三天，有没有提过要报警？”
“提过。她说要去住建局举报，还打印了材料。”他顿了顿，“但第二天，材料不见了。”
“谁进过你们家？”
“只有张诚。说是例行安全检查。”
苏清晏把这几条连成一条线，写在纸上：
**李秀兰发现维修基金异常 → 公开质疑 → 被威胁 → 打印举报材料 → 材料失踪 → 死亡**
她抬头：“你觉得，他是怕她举报，所以杀人灭口？”
202室大哥盯着她：“你是想说，我老婆是因为两万八被杀的？”
“不是两万八。”苏清晏摇头，“是怕她继续查下去，查出更多。”
“可他干嘛嫁祸林晚？”
“因为林晚好用。”她指了指林晚，“独居女性，心理干预员，平时贴符纸、记录邻里矛盾，在别人眼里就是个怪人。只要把她打成精神病，说什么都有人信。”
林晚小声说：“他们往我门缝塞过‘驱魔’传单，还伪造我在404门口烧纸钱的照片。”
苏清晏接着说：“张诚需要一个替罪羊，一个能让所有人相信‘她是自己疯了才杀人’的人。而你老婆，只是挡路的石头，顺手一起搬开。”
房间里安静了几秒。
202室大哥忽然笑了下：“真有意思。我老婆为了两万八的公款被人杀了，我还差点打了替她说话的人。”
“你现在没打，就是进步。”苏清晏递过一杯水，“而且你也不是唯一被骗的。整个楼都在演一场戏——他们让你恨林晚，你就不会回头去看谁动了维修基金。”
他接过水，没喝，放在桌上。
“你在钢厂干保卫科二十年。”苏清晏翻开笔记本新一页，“你知道怎么查账吗？”
“看流水。”他说，“每一笔支出都要有发票、签字、验收记录。三样缺一，就是假账。”
“完美。”苏清晏写下“资金流向调查方案”七个字，“我们从这里开始。”
“等等。”他皱眉，“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法律系毕业。”她面不改色，“主修民法，辅修刑法，选修《物业管理条例》，得过全文背诵大赛冠军。”
林晚噗嗤笑出声。
202室大哥愣了下：“你还挺能扯。”
“我不是扯。”苏清晏打开手机，“维修基金属于全体业主共有，任何挪用都构成职务侵占。如果金额超过五万，就是刑事案件，够判三年起步。”
“所以他不敢让事情闹大。”林晚接话，“必须快速处理掉知情人。”
“对。”苏清晏点头，“所以他选了最省事的方式——制造自杀案，再把锅甩给‘精神失常’的林晚。一箭双雕。”
202室大哥慢慢坐直：“那我现在该做什么？”
“第一，回忆所有你老婆提过的财务细节。”苏清晏递过笔，“比如她看到的原始单据长什么样，有没有拍照。”
他接过笔，在纸上写了几个字：“A4纸，蓝色印章，右下角有‘住建备案’字样。”
“很好。”她记下，“第二，你认识其他关心维修基金的业主吗？”
“502老王问过一次，后来就不提了。听说他儿子工作被物业卡了实习证明。”
“典型的威慑手段。”苏清晏冷笑，“第三，你能不能搞到物业办公室的排班表？我想知道张诚每天什么时候在岗。”
“我能盯他。”202室大哥说，“我退休了，时间多的是。”
“那就分工。”苏清晏拿起笔，在白纸上画了个表格：
| 任务 | 负责人 |
|------|--------|
| 回忆财务线索 | 202室大哥 |
| 联络潜在知情业主 | 林晚（远程） |
| 监控张诚动向 | 202室大哥 |
| 获取原始单据影像 | 待定 |
她写完抬头：“有问题吗？”
202室大哥盯着表格看了几秒：“你这不是查案，是搞项目管理。”
“查案也是项目。”苏清晏收起笔，“只不过KPI是活命。”
林晚忍不住又笑了一下。
202室大哥摇摇头：“你们这些读书人，讲道理一套一套的。可现实哪有这么简单？”
“现实确实复杂。”苏清晏翻开笔记本最后一页，“但规则是简单的。谁犯法，谁坐牢。就这么回事。”
他看着她，眼神终于少了点防备。
“行。”他站起身，把尸检报告轻轻放在桌上，“我帮你查这笔钱。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李秀兰不是疯子，她是被堵嘴的。”
“欢迎加入真相组。”苏清晏说，“首月无薪，福利是别被灭口。”
“你还真不说吉利话。”他嘴角抽了抽。
“吉利话救不了人。”她打开录音笔，“但证据可以。”
三人重新围到桌前。
苏清晏在标题下方写下第一条行动计划：
**目标：获取维修基金原始支出凭证**
**执行方式：诱使张诚主动出示文件**
“他既然贪了钱，就一定会担心东窗事发。”她说，“我们可以放出风声，说有人要联合审计，看他反应。”
“放什么风？”林晚问。
“就说502和601准备联名申请第三方财务审查。”苏清晏写下来，“只要他慌，就会动作。”
202室大哥点头：“我可以假装路过办公室，偷听他打电话。”
“完美。”她继续写，“一旦他提到‘账目’‘单据’‘销毁’这类词，立刻录音。”
林晚小声说：“我可以在业主群发个匿名投票，问‘是否支持年度财务公开审计’。”
“加一分。”苏清晏给她比了个赞，“群众压力是最好的催化剂。”
202室大哥看着她们一问一答，像是在看两个不太正经的特工开会。
“你们……平时都这样？”
“一般只在拯救世界的时候。”苏清晏面不改色，“今天算是轻量级。”
他叹了口气：“我老婆要是活着，肯定觉得你们俩神经病。”
“但她会感激我们揭了真相。”苏清晏合上笔记本，“现在，谁还记得上次维修基金公示是什么时候？”
“三个月前。”林晚说，“贴在B区一楼公告栏，只挂了两天就被撕了。”
“撕的人是谁？”
“保洁员周德海。”202室大哥冷哼，“他儿子是401住户，一直帮张诚跑腿。”
苏清晏眼睛一亮：“周德海……清洁工组长，负责楼道巡查，还能进各家收垃圾。简直是移动监控+情报员。”
“你要动他？”202室大哥皱眉，“他块头不小，脾气也冲。”
“不动他。”苏清晏摇头，“让他自己跳出来。”
“怎么跳？”
“给他制造一个‘必须查看某户垃圾桶’的理由。”她看向林晚，“你能写一份假的财务草稿吗？比如‘已收集三家报价，差额明显’之类的，扔进你家垃圾桶。”
林晚点头：“可以。用铅笔写，看起来像随手记的。”
“然后我就在群里说，有人偷拍维修基金单据。”苏清晏笑了一下，“他们肯定会派人来搜证据。”
202室大哥明白了：“只要周德海去翻你垃圾桶，就是非法侵入住宅，还能录到他拿东西。”
“bingo。”苏清晏打了个响指，“到时候视频一放，全楼哗然。”
他盯着她看了几秒：“你这脑子，不去当律师真是浪费了。”
“我本来就是。”她坦然道，“只是现在兼职当侦探。”
房间里的气氛变了。
不再是悲痛与怀疑，而是有了方向。
三人低头看着桌上摊开的文件，灯光照在写满线索的纸上。
苏清晏拿起笔，在底部写下新的标题：
**维修基金异常支出追踪方案（草案）**
她刚写完最后一个字，楼下传来脚步声。
由远及近，踩在水泥地上的声音很重。
不是一个人。
她迅速关掉顶灯，只留台灯一角微光。
门缝底下，一道影子掠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