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二十分,401门口那张新纸条还卡在门缝里,一半露在外面,像被谁咬了一口的吐司。
苏清晏没再盯着它看。她转身走向隔壁301,抬手敲了三下。
“谁啊?”屋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听起来刚睡醒,嗓音沙哑。
“新搬来的302住户。”她说,“有点事想请教。”
门开了条缝,链子挂着,露出一张睡眼惺忪的脸。女人披着粉色绒毛浴袍,头发乱得像鸡窝。
“这么晚了什么事?”她皱眉。
“听说这楼里出过事?”苏清晏开门见山,“有个叫林晚的,是不是杀了人?”
女人一听这话,眼睛瞬间睁大:“你居然不知道?她可吓人了!那天晚上我亲耳听见她尖叫‘你活该去死’,声音都破了,跟鬼一样!”
“几点的事?”苏清晏问。
“大概……一点左右吧。”女人回忆了一下,“我正准备关灯睡觉,就听见那一嗓子,吓得我手机都掉了。”
苏清晏点点头,记下了。
“谢谢。”她说完转身就走。
身后传来关门声,咔哒一声锁死。
她又上了一层,敲开502的门。
开门的是个穿格子睡衣的男人,手里还捏着半包薯片。
“啥事?”他嘴里嚼着东西。
“打扰了,我是302的新住户。”苏清晏重复了一遍问题,“想了解一下林晚的事。”
男人一听,直接把薯片往旁边一放,表情严肃起来:“你可别让她骗了!那天凌晨三点,我亲眼看见她从404出来,手里攥着一根绳子,衣服上还有血!”
“三点?”苏清晏挑眉,“不是一点吗?”
“什么一点?”男人一脸疑惑,“肯定是三点啊,我那会儿正熬夜打游戏,抬头一看窗外,就看见她鬼鬼祟祟地往回走。”
苏清晏没接话,只说了句“明白了”,转身离开。
她下到二楼,敲开202的门。
这次开门的是个中年男人,光着膀子,肚子挺大。
“干啥?”语气不耐烦。
“关于林晚……”
话没说完,对方就吼了起来:“她早就诅咒我们了!整天神神叨叨说要清理罪恶,这不是杀人是什么?疯子就该关起来!”
“她什么时候说的?”苏清晏问。
“哪次?每次!”男人挥着手,“前天还在我家门口贴符纸,说是净化负能量!神经病!”
苏清晏看着他激动的样子,默默掏出小本本,在上面写了几行字。
然后她合上本子,转身走向楼梯间。
短短十分钟,三个住户,三种说法。
一个说她一点喊话,一个说她三点拿绳子,还有一个压根说不出时间,只知道骂她是疯子。
更离谱的是,作案方式也对不上。有人说是尖叫致人死亡,有人说是勒死,还有人暗示她是用“超自然手段”杀人。
苏清晏靠在墙边,掏出薄荷糖塞进嘴里。
“这哪是集体指控,这是群演没背台词吧?”她嘀咕,“连统一口径都做不到,还好意思给人扣杀人犯的帽子?”
她低头翻本子,上面写着:
- 301:听见尖叫,时间约凌晨1点
- 502:目击持绳离开404,时间凌晨3点
- 202:长期行为异常,无具体时间
三条信息,互相打架。
如果林晚真是一点多就在喊“你活该去死”,那三点时她应该已经被抓或者躲起来了,怎么可能还出现在案发现场?
除非——
她有分身术。
苏清晏冷笑:“看来不是记忆偏差,是有人带头编故事,其他人跟着起哄。”
她想起系统之前提过一句:“认知污染高发期。”
现在看,污染早就开始了。不是偶然,是系统性抹黑。
她决定去找唯一没发声的人。
林晚。
她沿着楼梯往上走,每一步都很轻。走廊灯光昏暗,雾气还没散,空气里有种潮湿的闷味。
转角处有个消防栓,红漆有些剥落。她经过时,眼角扫到后面阴影里好像蜷着个人。
她停下脚步。
那人动了一下,像是受惊般缩得更紧。
苏清晏没靠近,也没大声说话。她蹲下来,保持和对方视线平齐的高度,声音放得很低:“你是林晚?”
那人没回答,只是微微点头。
是个女人,三十多岁,穿着洗得发白的灰色家居服,头发乱糟糟的,脸上有明显的疲惫痕迹。但她的眼睛——虽然充满恐惧,却很清醒,没有涣散。
“我知道你在听。”苏清晏说,“刚才我在楼下问了一圈。”
林晚的身体轻轻抖了一下。
“有人说你一点在喊话,有人说你三点拿着绳子,还有人说你天天诅咒大家。”苏清晏继续说,“但他们说的时间、方式、证据,全都不一样。”
林晚抬起头,眼神突然有了焦点:“你不觉得奇怪吗?他们都说我杀人,可没人能说出真相。”
“所以你是被冤枉的?”苏清晏问。
“我没有杀人。”林晚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很清楚,“那天晚上我在做笔记,记录最近几起纠纷的情况。我是心理医生,社区请我来调解邻里矛盾。结果有人不想解决问题,只想解决问题的人消失。”
苏清晏眯起眼:“那你为什么不出来说清楚?”
“我说了。”林晚苦笑,“第一次我说我没杀人,他们说我发病;第二次我说我要报警,他们说我威胁;第三次我说我有证据,他们说证据是我幻想出来的。”
她顿了顿:“最后所有人都认定我疯了。只要我说真话,就是症状发作。”
苏清晏沉默两秒,忽然笑了:“所以你现在不开门,不说话,是因为——说了也没用?”
“不是没用。”林晚摇头,“是越说越糟。他们会变本加厉,塞纸条,砸门,半夜敲墙。我已经七天没敢出门了。”
苏清晏看着她,心里那股“秩序偏执症”又开始冒头。
一群人,编一堆漏洞百出的谎言,硬生生把一个正常人逼成“疯子”。
这不叫舆论,这叫集体霸凌。
而且手法极其粗糙。连时间线都对不上,还好意思宣称自己掌握了真相?
她脱下外套,递给林晚:“穿上。”
林晚愣住:“你……信我?”
“我不轻易信人。”苏清晏说,“但我信逻辑。三个人说三套时间,两种作案方式,一种玄学理论——这种证词放法庭上,法官当场就能笑出声。”
林晚接过外套,手指还在抖。
“你现在一个人待在这里不安全。”苏清晏说,“跟我回302。”
“可是……他们会说你也被我影响了。”林晚犹豫。
“让他们说去。”苏清晏站起身,“我现在是成年人,有判断能力。再说——”
她看了眼楼上401的方向,“某些人半夜溜出来塞恐吓信,说明心里有鬼的不是你。”
林晚慢慢站起来,动作僵硬,像是很久没活动过。
苏清晏扶了她一把:“走吧,先避一避。等我把这些人说的话全录一遍,咱们再来算总账。”
两人一前一后往302走。
楼道依旧安静,只有脚步声轻轻响起。
快到门口时,林晚突然停住。
“等等。”她低声说。
苏清晏回头:“怎么了?”
林晚盯着门缝,声音发紧:“我走之前……门底下从来没有纸条。”
苏清晏立刻明白她的意思。
“你是说,那些恐吓信,是后来才开始的?”
林晚点头:“最早只有冷眼和背后议论。后来变成贴匿名信。再后来……就开始半夜刮墙,塞死亡威胁。”
苏清晏眼神一沉。
这意味着——污名化是有节奏的。
先孤立,再抹黑,最后用恐惧逼人崩溃。
典型的认知清除流程。
她掏出钥匙,打开302的门,让林晚先进去。
屋内灯亮起,暖光洒在地板上。
林晚站在玄关,没敢往里走,像是怕弄脏什么。
苏清晏关上门,正要说话。
突然,楼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紧接着,401的门猛地打开。
一个人影冲出来,手里拿着一叠纸,朝着404门口狂奔。
苏清晏反应极快,一把拉开门,探出头喝道:“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