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还在掌心跳动,像有生命一样顺着经脉往四肢蔓延。白重靠在我肩上,呼吸很浅,胸口几乎感觉不到起伏。他的皮肤冷得不像活人,可我还能感受到他体内残存的那股力量,在缓慢地、微弱地回应我的灵力。
地上那几根黑刺碎片又亮了一下。
我盯着它们,忽然发现一件事——每当我把灵力送进白重身体时,那些碎片的光就暗一分。刚才压制恶蛟印记不是靠我单方面的输出,而是我们的力量碰到了一起,才让黑刺崩解。
“你听得到我说话吗?”我轻声问。
白重没睁眼,手指动了动,搭在我手腕上的力道极轻。
我咬破指尖,将一滴血点在他眉心。金光从我指尖涌出,顺着血液渗入他体内。就在那一瞬,我感觉到他识海里有一丝波动,像是沉睡的湖面被风吹皱。
黑刺碎片猛地颤了一下。
有效。
但我不能只靠自己。如果这是双向的,就必须让他也参与进来。
“白重。”我把他的手拉起来,贴在自己心口,“你的力量还在。我知道你在怕什么,你也知道我在想什么。不要再躲了。”
他睫毛抖了抖。
“我不是为了救你才这么做。”我说,“我是要和你一起活着。如果你不回应我,这些黑刺还会回来,下一次可能就压不住了。”
他终于睁开眼,眼神浑浊,带着痛意。
“你不该……”他声音哑得厉害,“每次都是因为你……我才……”
“所以这一次换我主导。”我打断他,“你只要跟着我就行。”
我没等他回答,直接握住他双手,十指相扣。腹部的金光开始往上涌,沿着手臂直达掌心。我引导着这股力量逆向流入他的识海,不是治疗,不是驱逐,而是连接。
他猛地一震。
下一秒,画面冲进脑海。
一片黄沙之中,锁链缠绕着巨大的白蛇,铁钩穿透鳞片,钉入岩石。远处一道身影奔来,披甲执剑,长发飞扬。她一刀斩断主链,却被反扑的妖气掀翻,胸口裂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她倒下的时候,嘴里还在喊一个名字。
不是苏婉。
是薛婉。
画面一闪,雪山庙堂,风雪扑窗。一个书生模样的人蜷在床角咳血,床边女子端着药碗,手腕上有道割痕。她把最后一口血喂进他嘴里,转身跳进火堆。火焰吞没她的瞬间,书生睁开了眼睛,瞳孔竖立如蛇。
再闪。
战乱城池,瘟疫横行。一名女医背着药箱走进村落,身后跟着穿白衣的男人。夜里,村民围住茅屋,举着火把要烧死“妖男”。女人站出来挡在他前面,说他是她丈夫。他们把她按在地上,灌下毒药。男人抱着她尸体跪了一夜,天亮时,他背上长出鳞片。
每一世。
她都死了。
因为救他而死。
我脑中嗡响不止,可我没有松手。
“看到了?”我盯着他眼睛,“这就是你说的轮回?你找了我两千年,结果每一次都是我替你死?”
他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
“那你告诉我。”我声音稳得吓人,“现在让我放手,是不是就能避开这个结局?”
他闭上眼。
“我不信。”我说,“如果注定要死,那早该死了。可我还活着,你也还活着。说明这个局,能破。”
我额头抵住他额心,不再压制自己的魂核。它开始震动,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古老的东西。一道光从我体内升起,不是金光,而是更深、更沉的力量,像是埋了千年才终于苏醒。
“我要进来了。”我说。
他睁开眼,瞳孔剧烈收缩。
“别怕。”我轻声说,“这次换我带你走。”
我们同时释放力量。
灵力在空中交汇,不是碰撞,而是融合。一圈光环从我们头顶扩散开来,金色中夹杂着银白,像河流般盘旋上升。地面震动,那几根黑刺碎片浮到半空,围绕着我们旋转。
然后,光影出现了。
无数个我们。
沙漠里相拥的男女,雪庙中交握的手,战火下背靠背的身影,雨夜古井旁彼此支撑的轮廓……他们在不同的时空里出现,每一个都是我们,又都不是现在的我们。但他们都在同一刻抬头,看向中央的我们。
那一刻,我明白了。
这不是命运要我们重复悲剧。
这是命运在等我们真正连在一起。
黑刺碎片剧烈震颤,表面开始龟裂。其中一根突然转向白重,像是最后的挣扎。我抬手一抓,那根刺停在半空,被金光包裹。
“它标记的是你。”我说,“但现在,它分不清谁是谁了。”
白重看着我,忽然伸手抚上我后颈。
那里有个细微的凸起,之前神婆说那是蛟鳞纹寄生的位置。此刻,它正在发烫。
“你也感觉到了?”他低声问。
我点头。“它在动。像是……在回应什么。”
“不是回应。”他说,“是在召唤。”
话音未落,空中残影忽然晃了一下。
最靠近我们的那个“我们”——沙漠中的女将与白蛇——动作变了。她本该挥剑斩链,却突然转头,剑尖指向白蛇心脏。
我心头一紧。
“不对。”我说,“这不是记忆。”
白重抓住我肩膀。“快收力!有人在干扰!”
“来不及了!”我咬牙,“现在断开,之前的所有共鸣都会反噬,你会立刻被黑刺重新锁定!”
“那就一起撑住!”
我们同时加大灵力输出。光环暴涨,将那些扭曲的残影重新稳定下来。但我知道,这只是暂时的。恶蛟已经察觉到了我们的变化,它不会让我们轻易打破定位。
“听着。”我盯着他眼睛,“从现在起,我不再是你护着的人。你是我的另一半,我是你的另一半。我们是一体的。”
他看着我,很久。
然后,他点头。
我们再次合掌,灵力螺旋缠绕,直冲识海深处。这一次,不再是单向输送,而是真正的共生。我能感觉到他的痛,他的记忆,他的执念;他也触到了我的恐惧,我的坚持,我的选择。
地面最后一根黑刺碎片炸成灰烬。
白重身体一软,靠在我身上。我抱住他,没有松手。
金光还未散去,空中残影静静漂浮,像一幅未完成的画。
他的呼吸慢慢平稳,体温回升了一点。
“你还记得。”我轻声问,“你说过八岁那年给我系红绳的事?”
他点头。“我说过,此结不毁,我必护你。”
“可你现在明白了吗?”我说,“不是你护我。是我们互相活着。”
他没说话,只是把手放在我腰侧,轻轻收紧。
外面没有声音。克隆体们依然站在屏障外,静止不动。她们的脸在金光映照下显得模糊,但其中一个,抬起了手,指尖对准了自己的心口。
就像在感受心跳。
或者,在确认存在。
我靠着他,闭上眼。
灵力还在流动,没有停止。
我知道恶蛟不会善罢甘休。
我也知道,刚才那一幕残影的异变,不是偶然。
但现在,我已经不怕了。
因为我们不再是两个目标。
我们是一个整体。
只要他还在我身边,我就敢往前走。
金光笼罩中,我听见他低低地说了句什么。
我没听清。
我想问他再说一遍。
可就在这时,空中某个残影——雪庙里的那个女子——突然睁开了眼睛。
她明明已经死去多年。
她明明只是记忆投影。
但她现在,正看着我们。
并且,嘴角缓缓向上弯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