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这一生，从呱呱坠地的啼哭里便注定了结局。无论你是腰缠万贯的富商，还是一贫如洗的布衣；不管你是貌比潘安，还是平凡无奇，终究逃不过生老病死的轮回。那个终极归宿，没人能抗拒，也没人能回避，它平等地等候着世间每一个人。
记忆往回追溯，祖祖辈辈都化作了黄土地的一部分。田埂旁、山坳里，一个个鼓起的土坟头，便是先人们最后的栖身之所。活着的人，用清明的香火、冬至的纸钱、逢年过节的念叨，维系着与逝者的联结。就像长江后浪推前浪，一辈辈人来人往，谁也逃不掉被时光拍在沙滩上的命运，唯有那沉默的黄土，静默地承载着一代又一代人的故事。
前几日，邻居家的老爷子在医院安详离世了。老爷子活着的时候就反复叮嘱两个儿子，身后事要简办，务必土葬，不搞虚头巴脑的排场。待到深夜，兄弟俩按照老家的规矩，给老爷子换上了宽松的寿衣寿裤，小心翼翼地将他抬进棺材，借着夜色，把老人偷偷埋进了自家种了一辈子的庄稼地里。老人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如今落叶归根，继续守护着这片他倾注了一生心血的土地。
老爷子生前还特意交代，棺材不用买贵的，最便宜的能遮风挡雨就行。可兄弟俩心里总不是滋味，觉得老爷子操劳一生，若连口好棺材都没有，实在委屈了他，自己心里也过意不去。最后还是咬牙买了最好的木料打造的棺材。我看着那厚重的棺木，心里不禁犯起了嘀咕：好棺材是不是密封性更好，能隔绝空气？那样的话，尸体是不是能存放得更久些，晚几年腐烂？这个问题，我至今也没有答案。
其实静下心来想想，人死如灯灭，一死百了。再好的棺材，再隆重的葬礼，逝者终究无从知晓。与其在人死后大操大办，不如在他活着的时候多尽孝心：天冷时添件衣，饿了时做顿饭，心烦时多陪伴，生病时勤照料。那些生前的温暖与关怀，才是最实在的孝顺。可亲人的离去，终究是锥心刺骨的痛。我们总愿意相信，在另一个我们看不见的空间里，他们依然活着，能看到我们的喜怒哀乐，能感知我们的思念。于是，烧一沓纸钱，盼着他们在那边衣食无忧；点三根香火，借着袅袅青烟，诉说着对他们的牵挂与不舍。
我承认，我打心底里接受不了火葬。或许有人会说我思想落后、冥顽不灵，但我始终过不了心里那道坎。虽然火葬政策早已在我们这儿全面推行，可哪个做子女的，忍心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人被推进冰冷的火化炉，化作一堆冰冷的骨灰？正因如此，不少人选择了偷偷土葬，只求让亲人能完整地回归大地。可总有些爱搬弄是非的人，会偷偷举报。无奈之下，只能花些钱打点，才能让事情过去，让逝者安息。
每当政策收紧，严丝合缝不留一丝余地时，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谁又敢轻易触碰红线？小人物在政策面前，往往没有太多话语权，只能被动接受。心里纵然有再多的委屈、再多的不甘，也只能在背地里悄悄骂几句。骂归骂，终究改变不了什么，可这几句怨言，却成了缓解内心憋屈的唯一方式。
我知道，时代在进步，殡葬改革是为了节约土地、保护环境，有着现实的意义。可是在部分地区，火葬之后依旧要买个棺材，把骨灰放进去，照样占用土地；依旧要扎些纸扎祭品，烧得浓烟滚滚。既没节约土地，也没保护环境，为什么还要逼着人们去火葬？
或许有一天，我也会不得不面对同样的选择，但此刻，我依然固执地希望，当生命走到尽头时，能回归那片熟悉的黄土地，与祖祖辈辈一样，在泥土的芬芳里，安然长眠。毕竟，对于我们这些从泥土里走出来的人来说，入土为安，才是最踏实、最圆满的归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