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把武器,无形无影,却能诛心。
薛兮宁的笑意比墓碑上的风更冷,她朱唇轻启,吐出的话却像是淬了毒的冰锥,一字一句钉进干子逊的魂魄里:“干先生对亡妻情深义重,令人动容。只是不知,若我命人掘开此坟,看看里面究竟藏着什么,这份情深,还能不能保住你夫人死后的安宁?”
掘坟!
这两个字如同一道惊雷,在干子逊脑中轰然炸开。
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变得如纸一般惨白。
豆大的冷汗从额角滚落,沿着僵硬的脸颊滑下,滴进尘土里,洇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
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脚下却一个踉跄,险些栽倒在地,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骨头,只剩下恐惧支撑着一副摇摇欲坠的皮囊。
他死死盯着薛兮宁,那双原本写满悲伤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无边的惊骇与乞求。
他想开口辩解,想怒斥她的丧心病狂,可喉咙里像是被灌满了铅,沉重得发不出任何声音。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风声、鸟鸣,一切都消失了,只剩下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和薛兮宁那双洞悉一切的、带笑的眼睛。
这哪里是什么威胁,这分明是审判。她知道,她什么都知道!
“你……你……”干子逊的嘴唇哆嗦着,终于挤出几个不成调的音节,那声音嘶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你不能……”
“我为什么不能?”薛兮宁缓缓踱步,走到墓碑前,纤细的手指轻轻拂过冰冷的石面,动作温柔得像是在抚摸一件珍宝,“我只是好奇,能让北镇抚使都亲自过问的八十万两,究竟有什么样的秘密,值得干先生抛妻弃子,在此地结庐苦守。是为了情,还是为了……别的什么?”
她每说一个字,干子逊的防线就崩溃一分。
他原以为自己伪装得天衣无缝,用一个深情丈夫的形象骗过了所有人,包括那位权势滔天的。
可眼前这个女人,她甚至没有用刑,没有逼供,仅仅用几句话,就将他所有的伪装剥得干干净净,让他赤裸裸地暴露在最原始的恐惧之下。
暴雨将至,天空阴沉得仿佛要塌下来。
压抑的气氛扼住了所有人的呼吸。
干子逊再也撑不住了,他连滚带爬地冲下山,冲向那座能给他庇护的府邸。
他要告诉萧景信使,那个女人是个疯子,是个魔鬼!
回到府中时,干子逊正涕泪横流地跪在庭院中央,一见到他,便如同见到了救星,哭嚎着扑上来:“大人!大人救我!那个薛兮宁,她……她要掘我亡妻的坟,她还要杀我啊!”
他声泪俱下,将薛兮宁描绘成了一个无法无天的悍妇,期待着雷霆震怒,为他做主。
然而,的脸上没有半分怒意,甚至连一丝波澜都没有。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深邃的眼眸里一片冰冷的沉寂,仿佛在看一个跳梁小丑的拙劣表演。
庭院里死一般的安静,只有干子逊的抽泣声在回荡。
良久,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穿透骨髓的寒意:“谁要杀你?”
简简单单四个字,却像一盆冰水从头顶浇下,让干子逊的哭嚎声戛然而止。
他愣住了,呆呆地看着,一时间竟没反应过来。
的目光缓缓扫过周围侍立的士兵,声音依旧平淡无波:“你们,可有听见薛姑娘说了要杀他的话?”
“未曾听见!”
数十名士兵齐声应答,声音整齐划一,如山崩,如海啸,瞬间将干子逊最后一点希望彻底淹没。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心上。
他猛地抬头,环顾四周,看到的是一张张面无表情的脸。
这些人,方才在山上明明都听得清清楚楚,可现在,他们却像约好了一般,集体变成了聋子。
孤立无援。
彻骨的寒意从脚底升起,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
干子逊明白了,在这里,真相是什么不重要,的态度才是真相。
他不是来寻求庇护的,他是来自投罗网的。
绝望如同一张巨大的网,将他牢牢罩住,让他连呼吸都感到困难。
另一边,薛兮宁却像是没事人一样,正在偏厅悠闲地用着午膳。
饭菜精致,她吃得不快不慢,举手投足间皆是优雅。
用完膳,侍女端来清水净手,她慢条斯理地擦拭干净,这才起身,仿佛只是来此地游玩了一圈,准备打道回府。
她走到庭院,看也未看跪在地上、面如死灰的干子逊,只是对着微微颔首,算是告辞。
就在她即将迈出大门的那一刻,她脚步微顿,头也未回,只是轻描淡写地留下了一句话。
“对了,明日开山,还得劳烦干先生带路。”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瘫软在地的干子逊身子猛地一震,他豁然抬头,
她知道了!
她早就看穿了!
他守在这里,根本不是为了什么亡妻,也不是为了那八十万两银子。
那坟冢之下,埋藏着一个比银子可怕千百倍的秘密!
而她这一句话,就是要他亲手,将那个秘密挖出来!
的瞳孔微微一缩,看向薛兮宁离去的背影,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
这个女人,她手中的刀,远比他想象的还要锋利。
他正欲开口吩咐些什么,一名亲卫却突然从府外疾步冲入,神色慌张,单膝跪地,声音因急促而显得有些尖锐。
脸上那份因薛兮宁而起的凝重瞬间被一种更深沉的锐利所取代,他并未动怒,只是原本平稳的脚步,在转向那名亲卫时,不自觉地加快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