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昭昭站在太庙正殿中央,香炉已燃,青烟笔直向上。百官列于阶下,按品级站定,无人喧哗,也无人敢动。礼部尚书站在最前排,脸色发白,手里的笏板捏得死紧。
赵无极站在文官之首,蟒袍加身,玉带横腰,面上带笑,眼神却冷。他身后站着三名亲信,皆是兵部要员,手按刀柄,随时待命。
太子坐在主位左侧,神情木然,目光低垂,像是睡着了。没人知道他昨夜与谢昭昭说了什么,也没人敢问。
崔婉儿立在谢昭昭身后半步,手里捧着香案,指尖微微发颤,但没出声。青梧站在殿门内侧,十二名死士分列柱后,不动如山。
萧景琰不在明处。他在梁上,在暗处,在所有弓弩能覆盖的位置。没人看见他,但所有人都知道他在。
谢昭昭抬手,侍者立刻上前,将一卷黄帛递到她手中。她展开,纸页泛黄,墨迹深黑,盖着先帝私印。
“诸位大人。”她开口,声音不高,却压住了满殿呼吸,“今日祭祖,非为祈福,乃为清罪。”
赵无极轻笑一声:“太子妃言重了。祭祖大典,何来清罪之说?莫非有人污蔑先帝?”
“不是先帝。”她说,“是当今圣上。”
全场寂静。连太子都抬起了头。
她继续念:“北境边关调兵令,盲帝亲笔签署,收件人为蛮族左贤王——允其借道入关,许以三城为酬,换其助朕除逆。”
纸页翻过,第二张,第三张,全是密函,全是铁证。最后一张,是蛮族回信,落款日期正是三年前赵无极第一次掌兵权那日。
“这不是通敌。”赵无极缓缓上前,“这是诱敌深入,是计策!太子妃年幼无知,被人蒙蔽,竟敢污蔑天子!”
“计策?”谢昭昭冷笑,“那为何三年来,蛮族从未入关?为何每次调兵,都是你赵相亲自押送粮草?为何每次战报,都是你赵相亲手批红?”
赵无极脸色变了。
他猛地转身,朝身后三人使了个眼色。那三人立刻拔刀,直扑谢昭昭。
刀锋未至,箭矢先到。
三支羽箭从梁上射下,分别钉入三人右肩、左膝、脚踝,力道精准,不取性命,只废行动。三人惨叫倒地,刀脱手落地,发出刺耳声响。
萧景琰从梁上跃下,落在谢昭昭身侧,弓已收起,刀已出鞘。他没看赵无极,只盯着殿门方向。
赵无极怒喝:“放肆!谁给你的胆子在太庙动武?拿下!给我拿下!”
殿外冲进数十名甲士,皆是赵无极亲卫,刀锋寒光闪闪,直指萧景琰。
太子忽然开口:“谁准你们带刀入太庙?”
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动作一顿。
赵无极咬牙:“太子殿下,此贼擅伤朝臣,意图行刺,臣不得不护驾!”
“护驾?”太子缓缓起身,“那你现在是在护谁?”
赵无极语塞。
谢昭昭没给他喘息机会,抬手一扬,将手中黄帛掷于地上。火油早已埋好,纸页落地瞬间,她脚尖一挑,香灰飞溅,火星落下,纸页轰然燃起。
火焰腾空,映得她面容如霜。
“烧了也好。”她说,“脏东西,不配留在这太庙。”
赵无极暴怒,猛地抽出腰间短匕,直扑谢昭昭咽喉:“贱人!我杀了你!”
他动作极快,眨眼已至身前。谢昭昭没躲,甚至没抬手。
萧景琰的刀比他更快。
刀锋横挡,震开匕首,反手一推,刀背重重砸在赵无极胸口。赵无极闷哼一声,踉跄后退,被两名亲卫扶住。
“跪下。”萧景琰说。
赵无极瞪着他:“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让我跪?”
萧景琰没说话,刀尖下移,指向赵无极膝盖。
赵无极身后,复辟军头目终于按捺不住,拔剑高呼:“护相国!清君侧!杀——”
话音未落,箭雨再临。
这一次,不止梁上,殿顶、窗棂、廊柱之后,数十支箭同时射出,尽数钉入复辟军腿脚关节。惨叫声此起彼伏,无人死亡,却无人能站。
萧景琰箭指那头目咽喉:“跪,或死。”
头目咬牙,额头青筋暴起,最终膝盖一软,重重跪地。
全场死寂。
谢昭昭踩过燃烧的纸灰,走到赵无极面前,俯视他:“三年前,你毒瞎先帝,嫁祸长公主,逼死我母。三年后,你勾结蛮族,架空太子,还想篡位称帝——你以为,没人记得?”
赵无极冷笑:“成王败寇,自古如此。你有证据又如何?你以为凭这些,就能坐上龙椅?”
“我不需要坐。”她说,“我只需要他们选。”
她转身,面向百官,声音清晰:“今日,不选龙椅归属者,即为逆党。”
无人应答。
礼部尚书嘴唇发抖,想说什么,却不敢开口。崔家老太爷站在后排,手拄拐杖,目光复杂。慕容轩站在武官前列,手按剑柄,一动不动。
谢昭昭从袖中取出乌木匣,打开,抽出那张残页。
纸页展开,墨迹凌厉,只有半句:“……传位于……”
她举高,让所有人看清。
“先帝遗诏残页。”她说,“缺失部分,藏在宫中密室。谁若助我寻回,封侯拜相,世袭罔替。”
赵无极大笑:“荒唐!先帝若有传位诏书,岂会只写半句?你伪造圣旨,罪该万死!”
“是不是伪造,你心里清楚。”她收起残页,“当年先帝临终前,除了这半句,还有一枚玉珏——你派人追杀我母时,抢走的那一半,如今在我脚下。”
她抬脚,脚下玉珏残片被踩得粉碎。
“另一半,在我这里。”太子忽然开口,从怀中取出一枚玉珏,与地上碎片形状吻合。
赵无极脸色彻底变了。
谢昭昭环视群臣:“选吧。选我,选太子,选赵无极——或者,选死。”
沉默持续了许久。
终于,礼部尚书第一个跪下:“臣……愿奉太子妃为主。”
崔家老太爷拄拐上前,深深一躬:“清河崔氏,听候差遣。”
慕容轩拔剑,剑尖点地:“北境慕容氏,愿为先锋。”
一个接一个,文官武将陆续跪倒,有人迟疑,有人挣扎,但无人敢站着。
赵无极环顾四周,忽然大笑:“好!好得很!谢昭昭,你赢了——但你以为这就结束了?”
他猛地撕开衣襟,露出胸口一道旧疤:“看看这个!先帝亲赐的‘忠’字烙印!你以为你拿个破纸片就能翻天?告诉你,宫里还有人等着你!”
谢昭昭没理他,只对萧景琰点头。
萧景琰上前,刀柄重击赵无极后颈。赵无极闷哼倒地,被青梧拖走。
太子走到谢昭昭身边,低声问:“接下来去哪?”
“皇宫。”她说,“找剩下的半张诏书。”
“赵无极说的‘宫里的人’……”
“我知道是谁。”她握紧残页,“长公主没死。”
萧景琰皱眉:“你母亲?”
“她装死三年,就等今天。”她抬头,看向殿外天色,“现在,该她出来了。”
太子沉默片刻,忽然问:“若她不愿让你登基呢?”
“那就让她看看。”谢昭昭迈步向前,“这天下,已经不是她能左右的了。”
百官起身,跟随她走出太庙。阳光刺眼,照在她脸上,没有温度。
萧景琰走在她左侧,手始终按在刀柄上。
崔婉儿小声问:“姐姐,我们真要去皇宫?万一有埋伏……”
“有埋伏才好。”谢昭昭说,“省得我一个个去找。”
青梧快步上前:“复辟军残部已控制,蛮族使者刚到城门,慕容轩的人正在拦截。”
“别杀。”她说,“带他们来看戏。”
队伍行至宫门前,禁军列阵,刀枪林立,却无人阻拦。宫门缓缓开启,仿佛早已等候多时。
谢昭昭踏入宫门,脚步未停。
长公主站在正殿台阶上,凤冠霞帔,面容冷峻,手中握着一卷黄帛。
“昭昭。”她开口,“你终于来了。”
谢昭昭抬头:“母亲,诏书给我。”
长公主没动:“你真以为,那半张诏书,写的是你的名字?”
谢昭昭笑了:“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没人敢说不是。”
长公主盯着她,良久,忽然将诏书抛下。
黄帛展开,墨迹清晰:“……传位于皇七子景琰。”
全场哗然。
萧景琰猛地抬头,眼中震惊一闪而过。
谢昭昭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她弯腰,捡起诏书,轻轻拍去灰尘,然后——撕成两半。
“现在。”她抬头,看向长公主,“它写谁,都不重要了。”
长公主脸色煞白:“你疯了!那是先帝遗诏!”
“先帝死了。”谢昭昭说,“活人,才配决定未来。”
她转身,面对百官,声音清晰:“从今日起,大晋无帝——只有我,谢昭昭。”
无人反对。
连长公主,都缓缓跪了下去。
萧景琰站在她身侧,低声问:“接下来呢?”
“登基。”她说,“或者死。”
他点头:“我会站在你左边。”
她伸手,握住他手腕:“别死。”
“你不说,我也会活。”他反手扣住她,“因为我要看你坐上龙椅。”
风过宫墙,卷起残诏碎片,飘向远方。
猎龙,还没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