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昭昭踏入太庙正门时,青梧已换完最后一班守卫。她没说话,只抬手示意,青梧便退到阶下,将名册递给了候在一旁的萧景琰。
“东侧偏殿留了三处死角。”萧景琰翻着名册,“我已派人补上,但若他们从屋顶突入,仍需你亲自压阵。”
“屋顶不重要。”她说,“我要的是他们从正门走进来,跪在祭坛前——再爬不出去。”
她径直走向主殿,脚步未停,袖中抽出一卷图纸,在案上摊开。那是她昨夜重绘的祭坛方位图,每一处香炉、每一块地砖、每一根梁柱都标得清清楚楚。她指尖点在中央:“这里,埋火油。若有人冲进来,烧干净。”
萧景琰皱眉:“祭典用火,不合礼制。”
“礼制是给活人看的。”她头也不抬,“死人不需要规矩。”
他没再劝,只问:“太子那边怎么说?”
“他同意提前一日。”她收起图纸,“密匣送来了?”
“刚到。”他从怀中取出一只乌木匣子,放在案上,“没上锁,但夹层有机关。”
她伸手打开,里面是一叠泛黄纸页,字迹潦草,却盖着先帝私印。她快速翻过,目光停在最后一页——盲帝亲笔签署的边关调兵令,收件人是北境蛮族首领。
“铁证。”她说,“够他死三次。”
萧景琰盯着她:“你真要用自己当饵?”
“不用我,他们不会信。”她合上匣子,“赵无极倒了,他们缺个新靶子。我站出来,他们才敢动。”
“风险太大。”
“我不怕死。”她说,“我怕他们不死。”
门外传来脚步声,崔婉儿匆匆进来,手里捧着一套祭服:“姐姐,礼部的人吵着要见你,说时辰未定,流程未核,不能贸然开坛。”
“告诉他们,流程我定,时辰我说。”谢昭昭接过祭服,“若有人拦,直接拖出去。”
崔婉儿点头,又压低声音:“太子让我转告,密匣夹层里……还有东西。”
谢昭昭动作一顿,重新打开匣子,手指探入内壁缝隙,轻轻一抠,抽出一张残页。纸上只有半行字,墨色深黑,笔锋凌厉:“……传位于……”
她盯着那两个字,没说话,也没动。
“是诏书?”崔婉儿问。
“是饵。”她把残页塞回夹层,“比盲帝更大的饵。”
萧景琰上前一步:“你要用这个引谁?”
“引所有人。”她说,“世家、朝臣、蛮族、复辟军——让他们知道,皇位不是瞎子能坐的,也不是傻子能守的。”
“可你不是皇子。”他说,“就算有诏书,也轮不到你。”
“轮不到?”她笑了,“那就让他们看看,轮得到谁。”
她转身走向祭坛,亲手摆正香炉,调整方位,每一步都踩在图纸标记的点上。青梧带人搬进火油罐,悄无声息埋入地下。萧景琰站在梁上,指挥暗桩布线,弓弩对准所有入口。
午后,礼部尚书带着几名官员闯进太庙,脸色铁青:“太子妃!祭典岂可儿戏?礼器未备,乐师未召,百官未列——你这是要毁大晋祖制!”
谢昭昭站在祭坛前,没回头:“祖制是谁定的?”
“自然是先帝!”
“先帝还活着的时候,你们怎么不提祖制?”她转身,目光扫过众人,“赵无极把持朝政三年,你们可曾上过一道奏折?可曾谏过一句忠言?现在倒想起祖制了?”
礼部尚书语塞。
“明日辰时,百官必须到场。”她说,“不到者,以谋逆论。”
没人敢再开口,纷纷退出殿外。
黄昏时分,太子独自前来,手里提着一盏灯。他站在殿门口,看着满地布置,轻声问:“你真要赌这一把?”
“不是赌。”她说,“是清算。”
他走近几步,将灯放在案上:“母后临终前,除了凤簪,还留了一句话。”
“什么话?”
“她说,若有一日你站在太庙中央,不必问天,不必问祖,只需问自己——值不值得。”
谢昭昭沉默片刻,伸手抚过腰间断玉:“值得。”
太子点头:“那我陪你站到最后。”
夜色渐深,太庙内外灯火通明。谢昭昭命人撤走所有闲杂人等,只留青梧与十二名死士值守。萧景琰隐在梁上,手中弓弦紧绷。
崔婉儿送来热汤,她没喝,只问:“蛮族使者到边关了吗?”
“快了。”崔婉儿说,“慕容轩已带人在关口设伏,只等他们露面。”
“别杀。”她说,“留活口,我要他们亲眼看见——他们的靠山是怎么倒的。”
子时将至,风声忽紧。殿外传来轻微脚步,不是巡逻,不是换岗,是潜行。
谢昭昭站在祭坛中央,低声说:“来了。”
萧景琰在梁上打了个手势,暗桩齐齐拉满弓弦。
殿门被推开一条缝,黑影闪入,直扑祭坛。第二道、第三道……转眼间,殿内多了七人,皆蒙面持刃,目标明确——直取谢昭昭咽喉。
她没躲,也没喊,只轻轻抬手。
火光骤起,地面轰然炸裂,烈焰腾空而起,将七人围在中央。惨叫声未落,梁上箭雨倾泻,尽数钉入肩腿,无人毙命,却无人能逃。
“抓活的。”她说。
青梧带人冲入,绳索捆缚,拖出殿外。
谢昭昭走到最近一人面前,蹲下身,扯下面巾:“复辟军的先锋?还是盲帝的狗?”
那人咬牙不语。
她起身,对青梧说:“吊在太庙门口,天亮前,我要他们招出所有人。”
青梧领命而去。
萧景琰从梁上跃下,站在她身后:“这只是第一波。”
“我知道。”她说,“明天才是正戏。”
太子站在殿外,看着火焰映红天际,轻声问:“你母亲当年,也是这样吗?”
“她比我还狠。”谢昭昭说,“她烧的是整座相府,不是几个刺客。”
他沉默良久,忽然问:“若明日之后,你还活着——你想做什么?”
“登基。”她说,“或者死。”
他没惊讶,也没劝阻,只说:“我会站在你左边。”
她转头看他:“为什么是左边?”
“右边留给剑。”他说,“左边,离心最近。”
她没笑,也没动,只伸手握住他手腕:“别死。”
“你不说,我也会活。”他反手扣住她,“因为我要看你坐上龙椅。”
殿外火光未熄,殿内烛影摇曳。谢昭昭走到案前,取出密匣,将残页展开,放在最显眼的位置。
“明天。”她说,“让他们跪着看清楚——这天下,归谁。”
萧景琰站在她身侧,手按刀柄:“我替你挡第一刀。”
“不用。”她说,“我要他们自己撞上来。”
钟声自远处传来,沉稳悠长。百官已在路上,复辟军已在集结,蛮族使者即将抵达边关,盲帝仍在宫中装睡。
而她,站在太庙中央,手握断玉,脚下是火油与血迹,眼前是残诏与刀锋。
“猎龙。”她低声说,“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