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梧递来密信时，谢昭昭正站在宫门内侧，手按在腰间玉带上。她没拆信，只问：“他人呢？”
“萧大人已在皇陵外等候。”青梧压低声音，“他说机关已破，就等您带钥匙进去。”
她点头，将信收入袖中，转身朝马厩方向走。崔婉儿追上来，手里捧着披风：“夜里凉，姐姐别冻着。”
“我不冷。”谢昭昭脚步未停，“你留在宫里，盯住蛮族使者。若他们想跑，不必拦，放他们出城——但要让太子知道他们去了哪条路。”
崔婉儿应下，又问：“那赵府那边……”
“让慕容轩接手。”她说，“他比御林军干净，也比世家子弟敢下手。告诉他，抄家可以慢，名单必须快。我要天亮前看到所有和赵无极有往来的账目、书信、印鉴。”
崔婉儿记下，目送她翻身上马。马蹄声刚响，太子从廊下走出，手里拿着一卷黄帛。
“承天井的路线图。”他递过去，“当年先帝亲自画的，只有三个人见过真迹——我、母后，还有你母亲。”
谢昭昭接过，展开扫了一眼，折好收进怀里：“你信得过我？”
“我信得过你母亲。”太子说，“她临终前托人带话给我——若有一日大晋将倾，就把凤簪交给你。她说你会懂。”
谢昭昭没接这话，只道：“若我死在里头，别立新妃。直接废了东宫，另选贤能。”
太子摇头：“你不会死。萧景琰在等你。”
她没再说话，一夹马腹，冲出宫门。夜色沉沉，街巷空寂，只有马蹄敲打石板的声音回荡。她没走官道，绕小巷穿行，避开了所有巡夜的更夫和暗哨。半个时辰后，她在皇陵西角门停下，翻身下马，将缰绳系在树上。
门虚掩着，推开来无声无息。她摸出火折子，点燃随身携带的短烛，沿着石阶往下走。空气潮湿阴冷，脚步声被石壁吞没。转过第七个弯，前方出现一道石门，门上雕着盘龙，龙口衔环，环中空缺半圆。
她取出凤簪，旋开暗格，取出半片龙纹玉，嵌入凹槽。玉片严丝合缝，咔哒一声轻响，石门缓缓开启。
门后是间不大的石室，四壁无窗，中央一张石案，案上点着三支蜡烛。萧景琰站在案旁，背对着她，手里拿着一卷册子。
“你来了。”他没回头。
“东西在哪？”她走进去，顺手关上门。
“桌上。”他将册子放下，“你自己看。”
她走到案前，拿起册子翻开。第一页，墨迹清晰，写着一个名字——“阿曜”。
她手指一顿：“这是谁？”
“盲帝乳名。”萧景琰说，“先帝亲笔所录，藏于密室二十年。”
她继续翻页，后面列着数十人名，皆标注身份、现居何处、联络方式。最后一页夹着一张薄纸，抽出展开，是一幅布防图，标注着太庙、宫门、粮仓、兵库四处关键点位，旁边写着“三日后祭典”。
“复辟军？”她问。
“是。”萧景琰点头，“他们打算在祭典当天动手，趁百官齐聚，一举控制中枢。”
她合上册子，冷笑：“原来最该跪的，一直坐在龙椅上。”
萧景琰没接话，只问：“现在怎么办？”
“不声张。”她说，“赵无极刚倒，朝局未稳，若此刻揭发盲帝，只会让复辟军狗急跳墙。我们得让他们以为一切顺利，等到祭典那天——一网打尽。”
“风险太大。”他说，“若他们提前察觉……”
“那就让他们察觉不到。”她将册子塞进怀里，“你去查布防图上的四个点，确认驻守将领是否已被收买。我去见太子，让他明日早朝提议由我主祭——理由是‘太子妃代天祈福，以安民心’。”
萧景琰皱眉：“太显眼。”
“就是要显眼。”她说，“他们若想动手，就得调整部署。一动，就会露破绽。”
他沉默片刻，点头：“好。我天亮前给你消息。”
她转身欲走，又被他叫住：“谢昭昭。”
她回头。
“若你出事，”他说，“我会带兵杀进太庙，不管什么祭典、什么规矩。”
她笑了：“我知道。”
石门重新闭合，脚步声渐远。她独自站在石室中央，从怀中取出那半枚玉珏，与自己的龙纹玉并排放在一起。两片玉拼成完整龙形，鳞爪分明，栩栩如生。
她盯着看了很久，忽然伸手，将玉珏用力掰断一角。
“棋盘可以换。”她低声说，“棋子，不能留。”
烛火摇曳，映在她脸上，明暗交错。她收起玉片，吹灭蜡烛，推门而出。
天边已泛鱼肚白，晨风拂面，带着露水湿气。她牵马走出角门，刚跨上马背，远处传来急促马蹄声。青梧策马奔来，脸色发白。
“姐姐！蛮族使者跑了！太子派人追，发现他们往北去了——直奔边关！”
谢昭昭勒住缰绳：“带了多少人？”
“就两个，轻装简从，没带行李。”
“不是逃。”她说，“是报信。”
青梧愣住：“报信？给谁？”
“给他们的新主人。”她调转马头，“回宫。告诉太子，祭典提前一日——就在明天。”
青梧瞪大眼：“可礼部还没准备……”
“不用他们准备。”谢昭昭一夹马腹，“我亲自去太庙，清场、设伏、布兵。明天太阳落山前，我要让所有人知道——谁才是大晋真正的主人。”
马蹄扬尘，身影消失在晨光中。青梧站在原地，攥紧缰绳，喃喃自语：“姐姐……你到底要干什么？”
没人回答她。只有风掠过树梢，沙沙作响。
宫门在望，谢昭昭放缓速度，从怀中取出那本名册，指尖摩挲着“阿曜”二字。她没撕，没烧，只轻轻合上，贴身收好。
“你以为藏得深？”她低声说，“可你忘了——这天下，早就不姓你了。”
朱雀门缓缓开启，太子站在阶前，身后百官肃立。她勒马停步，抬眼望去，目光平静。
“殿下。”她开口，“臣妾请命，主祭太庙。”
太子点头：“准。”
百官无人异议。只有风穿过旌旗，猎猎作响。
她下马，拾级而上，与太子并肩而立。阳光洒在肩头，暖意融融。她没笑，也没说话，只将手按在腰间——那里藏着半枚断玉，和一本足以颠覆王朝的名册。
“明天。”她轻声说，“该收网了。”
太子侧目看她：“你确定？”
“不确定。”她说，“但我赌得起。”
他没再问，只道：“我陪你赌。”
远处钟声响起，悠长沉稳。群臣低头，无人敢抬头直视。谢昭昭站在最高处，望着宫墙之外的京城，嘴角微扬。
“来吧。”她说，“让我看看，你们还能藏多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