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昭昭翻身上马，青梧递来火油罐，她接住后系在鞍侧。身后三十名死士无声列队，每人腰间都挂了引火物。萧景琰站在营帐外，没穿甲胄，只披了件深色外袍，左手按着腰侧伤口。
“你该躺下。”她说。
“我送你到坡顶。”他跨上马，动作比平时慢了一拍。
队伍沿干河床行进，风卷沙尘扑打在脸上。谢昭昭抬手遮挡，目光始终盯着前方山脊轮廓。蛮族粮道交汇点就在那片洼地，十二辆粮车日夜轮守，赵无极派了亲信督运，说是防流寇，实为控蛮族咽喉。
“子时三刻动手。”她低声对青梧说，“先烧东侧三车，引守军聚集，再放西侧九车。”
青梧点头：“西侧坡地有枯草堆，火势一起，风助火势，半刻就能吞掉整片营地。”
“赵无极的人若赶到，别拦。”谢昭昭冷笑，“让他们冲进去救火。”
队伍在坡顶停下。萧景琰勒马转身：“我在此处策应，若有变故，吹哨三短。”
谢昭昭没应声，只朝他点了下头，便带人俯冲下坡。马蹄裹布，落地无声。营地灯火稀疏，守夜的蛮兵倚着车辕打盹。她抬手示意，死士分三路潜入，火油泼洒在粮袋上，动作干脆利落。
第一支火把落下时，东侧粮车轰然腾起烈焰。蛮兵惊醒，呼喝声四起，有人提水桶奔来，有人拉弓警戒。谢昭昭藏身车底，等守军聚拢东侧，才挥手点燃第二波火把。西侧九车接连爆燃，火舌舔舐夜空，热浪逼得人睁不开眼。
营地大乱。蛮兵互相推搡，指挥失序。有人高喊“内奸纵火”，箭矢胡乱射向人群。谢昭昭趁机摸向中军帐，帐内空无一人，案上却压着一封未封口的密函。她抽出一看，字迹潦草：“太子明日辰时‘痊愈’，朱雀门开时宣诏，速清东宫余党。”
她将密函塞进袖中，刚掀帐帘，外头已传来赵党骑兵的喝令声。赵无极心腹率百骑冲入火场，高喊“奉相爷令接管粮道”。蛮兵本就疑心内讧，见赵党人马持刀逼近，头领怒吼一声，下令放箭。箭雨倾泻，赵党骑兵措手不及，前排十余人当场倒地。
谢昭昭蹲在粮车后，冷眼看着赵党与蛮族互相砍杀。火光映在她脸上，忽明忽暗。青梧猫腰凑近：“西侧坡地留了退路，现在走？”
“再等等。”她盯着混战中心，“赵无极的人若全死在这儿，他明日的戏就唱不下去了。”
果然，赵党副将见势不妙，调转马头欲撤。蛮族头领岂容他们脱身，亲率精锐包抄截杀。谢昭昭趁乱带人绕至营地北角，那里堆着几具尸体，是开战前被灭口的赵党信使。她翻找片刻，在一具尸体怀中摸到半块令牌——与虎符纹路吻合。
“走。”她低喝一声，死士们迅速撤离。回程路上，青梧忍不住问：“那密函上写的‘朱雀门开时’，是指皇陵地宫？”
“先帝设的机关，只有虎符能启。”谢昭昭攥紧令牌，“赵无极想借太子‘痊愈’之名，诱我入宫，再以伪造调兵令的罪名拿下。可惜……”她回头望了眼远处仍在燃烧的营地，“他的粮草没了，蛮族不会替他卖命。”
天边泛白时，队伍回到营地。萧景琰仍站在坡顶，见她平安归来，才松开一直按在剑柄上的手。崔婉儿迎上来，脸色发白：“姐姐，赵无极昨夜连发三道急令，调御林军封锁皇城各门！”
“让他封。”谢昭昭下马，将密函递给崔婉儿，“把这个抄录三份，一份送慕容轩，一份贴东市告示栏，最后一份……”她顿了顿，“亲手交给太子。”
崔婉儿瞪大眼：“太子不是痴傻吗？”
“装傻的人，最怕别人当真。”谢昭昭扯下染黑的手套，“赵无极以为控制太子就能控制朝堂，却忘了——痴傻之人，说什么都不会有人信。可若‘痊愈’的太子亲口指认他通敌呢？”
萧景琰突然开口：“赵无极今早派人去了皇陵。”
“意料之中。”谢昭昭冷笑，“他怕我抢先一步拿到诛相诏书。可惜……”她摊开手掌，露出那半块令牌，“真正的钥匙，早被他自己的人带进了坟墓。”
青梧急报：“蛮族派使者入城了！指名要见相爷，说粮草被焚是赵党嫁祸！”
“好戏开场了。”谢昭昭转身走向营帐，“传令下去，所有死士换便服，分散潜入皇城。辰时三刻，我要在朱雀门看见赵无极的脸——最好是气歪的那张。”
崔婉儿犹豫：“若太子不肯配合……”
“他会的。”谢昭昭掀开帐帘，“痴傻十年，也该醒了。毕竟……”她回头看了眼萧景琰，“没人愿意一辈子当傀儡。”
帐内，她展开密函，指尖划过“朱雀门开时”五字。萧景琰站在她身后，声音很低：“需我陪你入宫？”
“不必。”她收起密函，“你去皇陵。赵无极若真找到地宫入口，里面的东西……不能落在他手里。”
他沉默片刻：“活着出来。”
“当然。”她抓起佩刀，“我还等着看他跪地求饶的模样。”
帐外马蹄声渐近，是慕容轩派人送来世家联名血书——支持太子“亲政”。谢昭昭扫了一眼，直接扔进火盆。青梧惊呼：“姐姐！”
“血书太慢。”她看着纸张化为灰烬，“我要赵无极亲眼看着，他亲手养大的太子，如何亲手撕了他的诏书。”
晨钟响起时，谢昭昭独自站在崖边。远处皇城轮廓在薄雾中若隐若现，朱雀门方向隐约可见旌旗晃动。她摸出虎符，用指甲刮下一点朱砂，轻轻抹在令牌暗纹上。线条逐渐清晰，与舆图标记完全重合。
“承天井……”她轻声念道，“原来你在这儿等着。”
身后脚步声靠近，萧景琰递来一件新斗篷：“皇陵地宫有机关，我带了先帝留下的破解图。”
她接过斗篷，没道谢，只问：“几成把握？”
“七成。”他顿了顿，“若你辰时未出宫，我会带兵破门。”
“别冲动。”她系好斗篷，“赵无极要的是我人头，不是你陪葬。”
他没应声，转身离去。谢昭昭望着他背影，突然喊道：“萧景琰！”
他停步。
“若我死在宫里……”她故意停顿，“记得把我的骨灰撒在承天井——让先帝看看，他选的继承人有多蠢。”
他猛地回头，眼神锋利如刀。她却已转身下山，步伐坚定，再未回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