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昭昭把两枚虎符并排放在案上，指尖从刻纹上缓缓划过。青梧站在屏风后没出声，只听见炭火噼啪一响。她收起虎符，披上外袍推门出去，脚步没停。
宫门外萧景琰已等在那里，身后二十名死士列成两队，黑衣蒙面，刀未出鞘。他没说话，只侧身让开路。谢昭昭点头，径直向前走。马车已在巷口候着，车帘低垂，轮轴裹了棉布，行进无声。
兵部衙门灯火通明，值夜的郎官正伏案打盹，听见脚步声抬头，刚要呵斥，见来人是太子妃，话卡在喉咙里。谢昭昭没看他，直接往内堂去。尚书刚起身迎，她已将虎符拍在案上：“调北境戍卫，即刻发令。”
尚书脸色骤变，手按在印匣上没动：“无圣旨、无兵部勘合，臣不敢从命。”
“我以太子妃之名下令。”谢昭昭声音不高，却压得满堂寂静，“若你执意抗命，明日朝会，我亲自向陛下解释为何京畿空虚、蛮族叩关时无人可挡。”
尚书额头渗汗，手指仍扣着印匣。这时门外传来急促脚步，一名小吏冲进来跪地：“报——西直门、东华门皆有兵马调动，旗号是慕容氏亲兵！”
尚书猛地抬头，谢昭昭嘴角微扬：“看来有人比你更懂什么叫‘即刻’。”
青梧此时从侧门入内，手中捧着一卷黄纸，递到尚书面前：“赵相手令，命调北境戍卫入京协防，以防流民作乱。”
尚书接过一看，字迹确是赵无极亲笔，连私印都盖得端正。他迟疑片刻，终于松开印匣。谢昭昭亲手取印，在调兵文书上重重一盖，转身交给萧景琰：“传令，三刻内集结完毕，宫门待命。”
萧景琰领命而出，死士分头行动。尚书瘫坐回椅中，喃喃道：“太子妃这是……要翻天啊。”
谢昭昭没理他，只对青梧说：“盯紧兵部所有传令渠道，凡有阻拦或拖延者，一律拿下。”青梧点头退下。
街道上马蹄声渐密，萧景琰亲自带队封锁各处要道，死士分据屋顶、巷口，弓弩隐于暗处。有巡夜官兵上前盘问，被一句“太子妃亲令”堵得哑口无言。慕容轩的人马也适时出现，与死士交错布防，看似无意，实则封死了所有通往相府的路径。
赵无极接到消息时正在用早膳，筷子一顿，粥碗摔在地上。管家慌忙跪地收拾，他一脚踹开人，抓起外袍就往外冲：“备马！去兵部！”
马还没牵到，第二波急报又至：“相爷，北境戍卫已出营，前锋距京三十里，打的是太子妃旗号！”
赵无极脸色铁青，转身冲进书房，提笔疾书三道手令，一封给城防司，一封给御林军统领，最后一封直送皇城禁卫。写完掷笔，他盯着案上墨迹未干的纸，突然冷笑：“她以为拿个假手令就能骗过所有人？”
管家战战兢兢递上新到的密报：“织造局那边……副将不见了。”
赵无极眼神一厉：“烧库房的事办妥没有？”
“已安排妥当，子时动手。”
“提前。”赵无极咬牙，“现在就烧。我要她拿到的东西，全变成灰。”
管家领命退出，赵无极独自站在窗前，右手不自觉摩挲虎口疤痕。半晌，他低声自语：“谢昭昭，你太急了。”
兵部衙门内，谢昭昭正查看最新军报。青梧匆匆进来：“崔校尉已接管皇陵防务，一切按计划进行。”
谢昭昭点头，目光落在虎符背面一道细纹上。那纹路蜿蜒如河，指向舆图上的朔风营旧址。她指尖轻抚，低声道：“这一子落下，他再无退路。”
窗外忽有马蹄声如雷滚过，地面微震。青梧跑到窗边一看，回头道：“三千铁甲，已至宫门。”
谢昭昭起身，整了整衣袖：“走，去金銮殿。该让陛下知道，谁才是护得住这江山的人。”
萧景琰在宫门外迎她，身后铁甲森然，刀锋映日。他低声道：“赵无极的人正在往这边赶。”
“让他来。”谢昭昭步履不停，“正好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看看是谁在阻拦调兵，是谁在纵容蛮族。”
金銮殿前，文武已陆续到齐，见太子妃率兵而来，人人色变。皇帝由内侍搀扶着登上御座，目光浑浊，却在看到谢昭昭手中虎符时微微一凝。
赵无极姗姗来迟，冠带不整，进门便高喝：“太子妃擅调重兵，意欲何为？”
谢昭昭转身，直视他双眼：“相爷昨夜手令在此，命调北境戍卫入京。怎么，您忘了自己写的字？”
赵无极一愣，随即怒道：“胡言！我何时写过此令？”
“那这字迹和印章，又是谁的？”谢昭昭将黄纸展开，高举过头，“诸位大人可愿一验？”
满朝哗然。慕容轩出列，朗声道：“臣愿作保，此令确系相爷亲笔。臣昨夜还亲眼见相府信使持此令调兵。”
赵无极脸色煞白，指着慕容轩：“你……你血口喷人！”
皇帝咳嗽两声，慢悠悠道：“相爷何必动怒？既然是你的手令，调兵也是为国，何罪之有？”
赵无极张口结舌，一时竟无言以对。谢昭昭趁势上前，将调兵文书与虎符一同呈上：“陛下，北境戍卫已奉命入京，三日内可布防完毕。蛮族联军蠢蠢欲动，若无重兵镇守，京畿危矣。”
皇帝接过文书，枯瘦的手指在虎符上摩挲片刻，忽然问：“这虎符背面，刻的是什么？”
谢昭昭心头一跳，面上不动声色：“回陛下，是先帝所留暗记，唯有持符者可知其意。”
皇帝点点头，没再追问，只道：“准了。北境戍卫归你节制，务必守住京城。”
赵无极扑通跪地：“陛下！此事万万不可！太子妃一介女流，岂能掌兵？”
皇帝抬眼看他：“那依相爷之见，谁该掌兵？你吗？”
赵无极语塞。满朝文武低头不语，无人敢接话。
谢昭昭退回班列，与萧景琰目光相接，轻轻一点头。他知道，第一步成了。
散朝后，谢昭昭没回东宫，直接去了兵部大营。三千铁甲列阵校场，鸦雀无声。她登上点将台，声音清晰传遍全场：“从今日起，你们只听我一人之令。违者，斩。”
无人应声，但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再无犹疑。
青梧凑近低语：“赵无极离宫后直奔工部，怕是要动手了。”
谢昭昭冷笑：“让他烧。烧干净了，才好找新的证据。”
萧景琰站在她身侧，低声道：“副将留下的东西，已送到安全处。”
“很好。”谢昭昭望向远方，“告诉崔婉儿，明日未时，老地方见。有些事，该让她知道了。”
暮色渐沉，营地篝火燃起。谢昭昭站在高处，看着士兵们埋锅造饭，井然有序。萧景琰递来一件披风，她没接，只问：“你说，赵无极下一步会怎么走？”
“他会找证人。”萧景琰道，“那个知道太子身世的人。”
谢昭昭眯起眼：“那就赶在他前面，把人找到。”
远处忽然传来急促马蹄声，一骑飞驰入营，滚鞍下马跪地：“报——朔风营旧址发现蛮族斥候踪迹，人数不下百人！”
谢昭昭与萧景琰对视一眼，同时开口：“果然来了。”
她转身下令：“传令各营，加强戒备。明日一早，我要亲自去朔风营。”
萧景琰皱眉：“太危险。”
“最危险的地方，往往藏着最关键的棋。”谢昭昭语气坚定，“况且，我不去，赵无极怎么会慌？”
夜深，谢昭昭回到临时营帐，青梧已备好热汤。她刚坐下，帐外传来脚步声，崔婉儿掀帘而入，脸色苍白：“姐姐，赵夫人……死了。”
谢昭昭手中汤碗一顿：“怎么死的？”
“说是难产，可稳婆说……孩子根本没足月。”崔婉儿声音发抖，“赵府对外封锁消息，是我娘家的人偷偷传出来的。”
谢昭昭放下碗，沉默良久，才道：“赵无极动手了。他怕赵夫人说出什么。”
崔婉儿抓住她袖子：“姐姐，我们该怎么办？”
“按原计划走。”谢昭昭拍拍她手背，“明日未时，老地方，我告诉你一切。”
崔婉儿点头，转身要走，又被叫住。谢昭昭从袖中取出一枚铜钱，递给她：“把这个，交给城南药铺的老周。就说……货到了。”
崔婉儿攥紧铜钱，快步离去。
帐内只剩谢昭昭一人，她取出虎符，指尖再次抚过背面暗纹。这一次，她看得更仔细——那纹路尽头，隐约是个“承”字。
她轻声自语：“原来如此。”
帐外风声骤起，似有千军万马奔腾而来。谢昭昭吹熄烛火，黑暗中，只余一声低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