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昭昭从马上下来,靴底踩上宫门石阶,没回头。萧景琰跟在她身后半步,手按剑柄,目光扫过两侧侍卫。没人敢动,也没人敢说话。崔婉儿快步上前替她整了整衣襟,低声说:“太庙那边都备好了。”
“赵无极呢?”谢昭昭问。
“闭门不出。”慕容轩从侧廊转出,甲胄未卸,“他的人全撤回府,一个没留。”
谢昭昭点头,抬脚往太庙方向走。青梧紧随其后,腰间刀鞘轻碰腿侧,发出细微声响。沿途宫人纷纷避让,连头都不敢抬。有人偷偷瞥一眼,被她目光扫到,立刻缩回墙角。
太庙前已站满朝臣。有人交头接耳,有人面色发白,更多人低头不语。祭坛中央刻着繁复纹路,四角立着青铜灯柱,火苗静止不动,像被什么压住了。
谢昭昭走到坛前,没看任何人,只伸手入袖,取出那枚玉珏。两半拼合,严丝合缝。她高举过顶,冷光骤然迸发,直冲云霄。地面轻微震动,不是剧烈摇晃,而是缓慢起伏,如沉睡之物苏醒。
空中浮现出字迹——盲帝遗诏。群臣哗然,有人跪倒磕头,有人踉跄后退。赵无极站在人群最末,脸色铁青,拳头攥得死紧,指甲陷进掌心。
谢昭昭放下玉珏,光柱消散,字迹却未消失。她转身面对百官,声音不高,却压住所有嘈杂:“今日起,由我摄政。”
无人应声。风卷过空地,带起几片落叶,在众人脚边打转。
她抽出匕首,毫不犹豫割开左手掌心。血珠滚落,滴在祭坛刻纹上,迅速渗入石缝。纹路开始泛红,一道接一道亮起,最终汇聚成四个大字——凤承天命。
群臣震骇,连呼吸都停了。有人想开口,被身边人一把拽住袖子,硬生生咽了回去。
赵无极终于动了。他往前一步,嘴唇微张,却没发出声音。谢昭昭抬眼看他,眼神平静,像看一块石头。
“你凭什么?”他终于挤出一句话。
“凭这个。”她举起流血的手,血顺着指缝往下淌,“也凭天上写的字。”
赵无极冷笑:“女子摄政,史无前例。”
“那就从我开始。”她说,“你要拦?”
他没答,只盯着她掌心伤口,眼神阴沉如墨。片刻后,他退后半步,低头不语。
谢昭昭转向百官:“有异议的,现在站出来。”
无人动。
她环视一圈,目光扫过每一张脸。有人避开视线,有人强撑着与她对视,最终还是垂下眼。慕容轩第一个跪下,抱拳高声道:“臣愿效忠摄政殿下!”
紧接着是崔婉儿,然后是青梧,再之后是几个世家代表。跪下的人越来越多,最后只剩赵无极一人站着。
他没跪,也没走,就站在原地,像一尊石像。
谢昭昭没逼他,只收起匕首,用袖口随意擦了擦血。伤口还在流,她不在意。
“明日早朝,议新政。”她说完,转身下坛。
萧景琰始终站在她身后三步远,剑未出鞘,但手指一直搭在剑柄上。直到她走下最后一级台阶,他才松开手,跟上去。
“毒箭的事,你知道了?”她边走边问。
“知道。”他答得干脆,“赵无极派人埋伏在钟楼,箭头淬了药。”
“你挡了几支?”
“三支。”他说,“一支擦肩,两支穿袖。”
她停下脚步,回头看他:“伤哪了?”
“左臂。”他抬起手,袖口果然有血迹,“不碍事。”
她伸手去拉他袖子,他没躲,任她卷起布料。伤口不深,但皮肉翻卷,血已经凝住。她皱眉:“叫医官。”
“不用。”他说,“小伤。”
她没坚持,只从怀里掏出帕子,撕下一角,替他简单包扎。动作利落,没多说一句。
崔婉儿和青梧远远跟着,没靠近。慕容轩留在太庙,负责清点未表态官员名单。
“赵无极不会善罢甘休。”萧景琰说。
“我知道。”她系好布条,抬头看他,“所以他活着比死了有用。”
“你想用他钓鱼?”
“对。”她说,“让他觉得还有机会,才会动。一动,就能抓。”
他点头,没再问。
两人继续往内宫走。路上遇到几名宫女,见他们过来,慌忙贴墙跪下,头都不敢抬。谢昭昭目不斜视,径直走过。
“登基大典定在哪天?”他忽然问。
“下月初七。”她说,“黄历上写宜登基、宜嫁娶。”
他脚步顿了一下,很快又跟上:“嫁衣准备好了?”
“没。”她嘴角微扬,“等你陪我去挑。”
他没答,只伸手握住她的右手。她没挣,由他握着。
走到寝殿门口,青梧上前一步:“殿下,赵相府刚送了帖子,说是明日亲自登门赔罪。”
谢昭昭冷笑:“他倒是会装。”
“见吗?”青梧问。
“见。”她说,“让他来。”
青梧领命退下。崔婉儿凑近:“真让他进宫?”
“进。”谢昭昭推开门,“正好看看他葫芦里卖什么药。”
殿内烛火通明,案几上摆着几卷奏折,都是各地灾情汇报。她坐下,随手翻开一本,眉头越皱越紧。
“流民又增了三成。”她念道,“地方官还在瞒报。”
萧景琰站在她身后,没坐:“要换人?”
“换。”她说,“先拿两个开刀,杀鸡儆猴。”
他点头:“名单我明天给你。”
她合上奏折,揉了揉眉心:“累了。”
他没说话,只走到她身后,双手搭上她肩膀,力道适中地按揉。她没拒绝,闭上眼,靠在椅背上。
“你说……”她忽然开口,“‘凤承天命’这四个字,是不是太显眼了?”
“显眼才好。”他说,“越多人看见,越没人敢动你。”
她睁开眼,转头看他:“包括你?”
他手上动作没停,声音平稳:“我从来就没想过动你。”
她笑了,是真的笑,眼角弯起:“那就好。”
门外传来脚步声,是崔婉儿去而复返。她推门进来,手里捧着一碗药:“殿下,该喝药了。”
谢昭昭接过碗,一饮而尽,眉头都没皱一下。崔婉儿接过空碗,犹豫片刻,还是开口:“赵相那边……真信他?”
“不信。”谢昭昭说,“但他会演,我就陪他演。”
崔婉儿点头,没再多问,退了出去。
萧景琰松开手:“休息吧,明天还有一堆事。”
她起身,走到床边坐下,拍了拍身旁位置:“一起?”
他摇头:“我守夜。”
她没勉强,只躺下,拉过被子盖到胸口:“那你别走太远。”
“嗯。”他应了一声,吹灭烛火,走到窗边站定。
月光从窗棂透进来,落在她脸上。她没睡,睁着眼看屋顶横梁,轻声说:“萧景琰。”
“在。”
“明天挑嫁衣,你要穿红的。”
他沉默片刻,低声道:“好。”
她闭上眼,嘴角带着笑。窗外风声渐起,远处隐约传来更鼓声。他站在暗处,手始终按在剑柄上,眼睛盯着院门方向。
赵无极的帖子,他一个字都不信。
真正的仗,确实才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