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梧递来北境军报时,谢昭昭正将最后一笔边防图收尾。指尖裂口渗出血珠,滴在羊皮卷上,竟缓缓晕开一道隐线,显出山脊后一处废弃关隘。她盯着那道血痕,没说话,只把图卷起塞进铜管,递给青梧:“随萧景琰走,药藏在箭囊夹层。”
青梧点头,转身要走,又被她叫住:“告诉他,打赢了,我嫁他。打输了,尸体运回来,我给他办冥婚。”
这话传到前殿时,萧景琰刚披上甲胄。肩伤未愈,绷带被铁甲压得发皱,他却站得笔直。慕容轩站在一旁,手里攥着药渣验单,低声说:“凝魂散的源头查清了,是赵无极旧部经手。现在北境告急,你这一去……”
“我去。”萧景琰打断他,“她既开了口,我就不能不去。”
朝堂上,谢昭昭端坐紫檀案后,百官列队。她没等奏事官开口,直接起身:“北境蛮族破关,萧景琰即刻率军迎敌。”话音未落,底下已有人出列:“萧大人伤势未愈,恐难担此任!”
谢昭昭抬眼看他:“那依你之见,谁去合适?”
那人语塞。她冷笑一声:“没人敢去,那就让蛮族一路烧到京城,诸位再商量谁去合适也不迟。”
崔婉儿从侧门快步进来,递上一份名册。谢昭昭扫了一眼,提笔圈了几个名字:“这些人,随军押粮。若有延误,斩。”
她搁下笔,环视全场:“今日起,凡家中有子从军者,赋税减半。若战死,抚恤加倍。若胜——”她顿了顿,“主将萧景琰,归朝之日,本宫亲自迎娶。”
满殿哗然。有人惊得倒退半步,有人张嘴欲言,却硬生生咽了回去。谢昭昭不等他们反应,径直下令:“三日内,兵部调齐粮草军械。五日内,大军开拔。误期者,以通敌论处。”
散朝后,崔婉儿追上她:“你真要嫁他?”
“我说出口的话,从不收回。”谢昭昭脚步不停,“他若活着回来,我就兑现。他若死了——”她停了一下,“我也不会独活。”
崔婉儿没再问,只默默跟在她身后。回到书房,谢昭昭拆开一封密信,是林妃旧部送来的。信中提及北境巫术与二十年前一场战役有关,当时林妃曾率军驻守,与蛮族大巫结下深仇。她盯着那行字,手指摩挲纸面,良久才收起信笺。
青梧从窗台跃下,低声禀报:“萧大人已出城,带着三千轻骑先行。我按您吩咐,把药藏在箭囊里,另备了解毒方子缝在他内衬。”
谢昭昭点头:“盯紧蛮族动向,若有异动,立刻飞鸽传书。”
夜深时,她仍伏案翻阅兵书。崔婉儿端来热汤,劝她歇息。她摇头:“他明日就到前线,我睡不着。”
崔婉儿叹气:“你既担心他,为何还要逼他带伤出征?”
“不是我逼他。”谢昭昭合上书,“是他自己选的。他知道我不可能让他躲着,也知道我不可能让别人去送死。”
三日后,前线战报传来。萧景琰率军突袭蛮族先锋,首战告捷,夺回两座城池。谢昭昭当众宣读捷报,群臣高呼万岁。她却盯着战报末尾一行小字——“主帅中咒,暂退后营”。
她捏着战报的手指发白,却没让人看出异样。散朝后,她召来慕容轩:“我要知道蛮族大巫的底细,尤其是他和林妃的旧怨。”
慕容轩领命而去。她独自留在殿中,取出那张血染的边防图,指尖抚过那道隐线。图上关隘位置刁钻,若非血迹显现,根本无人察觉。她低声自语:“林妃,你到底想告诉我什么?”
五日后,青梧带回第二封密信。信中详述蛮族巫术施咒手法,需以仇人血脉为引,中咒者七日内若无解药,必死无疑。谢昭昭看完,直接烧了信纸,对青梧道:“准备马车,我要去北境。”
青梧大惊:“主子,您不能去!朝中无人坐镇,赵无极余党必生乱!”
“那就让他们乱。”谢昭昭起身,“萧景琰若死,这江山留着也没用。”
她换上轻甲,带上亲卫,连夜出城。崔婉儿追到城门口,塞给她一个小包:“解毒药材,路上小心。”
谢昭昭点头,翻身上马。马鞭扬起,尘土飞扬。她没回头,只留下一句话:“若我七日内未归,你就带人烧了相府,一个不留。”
北境风沙扑面,她眯眼望向远方。那里,萧景琰正躺在营帐中,高烧不退,手臂浮现诡异黑纹。军医束手无策,副将急得团团转。青梧悄悄摸进帐内,掏出怀中药粉,混入汤药中喂他喝下。
萧景琰昏沉中抓住她手腕:“她……来了吗?”
青梧摇头:“主子还在京城。”
他松开手,闭上眼:“告诉她……别来。”
青梧咬唇,没应声。帐外忽有士兵急报:“蛮族夜袭!前锋已至五里外!”
副将冲进来:“将军!您不能上阵!”
萧景琰撑着起身,抓起长刀:“扶我出去。”
他站在阵前,身形摇晃,却无人敢上前搀扶。蛮族骑兵冲至百步外,为首者高举骨杖,口中念念有词。萧景琰握刀的手青筋暴起,突然喷出一口黑血。
副将大惊:“将军!”
萧景琰抹去嘴角血迹,冷笑一声:“雕虫小技。”他猛地挥刀,刀锋直指敌阵,“杀!”
冲锋号角响起,晋军如潮水般涌出。蛮族巫术尚未施完,阵型已乱。萧景琰一马当先,刀光闪过,连斩三人。黑血不断从他嘴角溢出,他却越战越勇,直至敌军溃逃。
战后,他跌下马背,被亲卫抬回营帐。军医再次束手无策,只道:“毒已入心脉,除非找到施咒者,否则……”
青梧咬牙:“我去抓那巫师!”
帐帘忽被掀开,谢昭昭大步走进来,甲胄未卸,风尘仆仆。她走到榻前,盯着萧景琰苍白的脸,冷声道:“谁准你逞强?”
萧景琰睁眼,扯出一丝笑:“你……怎么来了?”
“我来收尸。”她俯身,一把撕开他衣襟,露出胸口蔓延的黑纹,“解药在哪?”
青梧递上药包。谢昭昭亲手碾碎药材,混水灌入他口中。他呛咳几声,黑血又涌出来。她不慌不忙,取银针刺入他几处穴位,血色渐缓。
“疼吗?”她问。
“不疼。”他答。
她冷笑:“骗人。”
他没反驳,只看着她忙碌的身影,轻声说:“你不该来。”
“我偏来。”她系好最后一道绷带,“你死了,我找谁兑现承诺?”
帐外忽有急报:“蛮族大巫现身,点名要见主帅!”
谢昭昭起身,抽出腰间短刀:“我去会会他。”
萧景琰挣扎着要起身:“别去……有诈。”
“我知道。”她头也不回,“但我更知道,若不除他,你活不过七天。”
她掀帘出帐,月光洒在刀锋上,寒光凛冽。远处山丘上,一道黑影立于风中,手中骨杖泛着幽光。她握紧刀柄,一步步向前走去。
身后,萧景琰强撑着追出帐外,嘶声喊她名字。她没回头,只扬手示意亲卫拦住他。
山丘近在咫尺,蛮族大巫开口,声音沙哑:“林妃的女儿,终于来了。”
谢昭昭脚步一顿:“你认得我母亲?”
大巫阴笑:“她欠我的,该你还了。”
谢昭昭冷笑:“那就看看,谁先还清这笔债。”
刀光骤起,月色被血色染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