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符在掌心发烫,谢昭昭盯着皇宫方向,钟声一声比一声沉。青梧划桨的手没停,声音压得极低:“主子,这钟不对劲。”
“赵无极伪造的。”谢昭昭攥紧铜符,“他要天下人以为皇帝死了,逼宫登基。”
小舟转入暗渠岔口,水流变急。青梧咬牙稳住船身:“那我们现在去哪?回祠堂?”
“调头。”谢昭昭声音冷硬,“去钟楼。”
青梧猛地抬头:“钟楼现在全是赵无极的人!我们刚从赵府死里逃生——”
“正因如此,他想不到我们会回头。”谢昭昭打断她,“钟声是他造势的根基,夺下钟楼,谣言自破。”
青梧没再争辩,手腕一转,船头劈开水浪逆流而上。谢昭昭摸出袖中染血的铜符碎片,指腹摩挲断口处细微的刻痕——那是盲帝亲笔所留的密文。母亲临终前说过,铜符发热时指向的方位,藏着能扭转乾坤的东西。
水道尽头传来铁链绞动声。青梧急刹船桨:“前面有闸门!”
谢昭昭探身查看,锈蚀的铁栅横在水道中央,缝隙仅容瘦削者侧身通过。“你留下接应。”她解下外袍塞给青梧,“我从闸门钻过去。”
“不行!”青梧抓住她手腕,“萧景琰还在岸上生死未卜,您不能——”
“他选了断后,我就得活着走到终点。”谢昭昭掰开她的手指,“若两个时辰我没回来,带人从西市粮仓放火,逼赵无极分兵。”
青梧眼眶发红,却不再阻拦。谢昭昭深吸一口气,潜入水中。铁栅边缘锋利,划破肩头皮肉,她咬牙挤过缝隙,攀着湿滑石壁爬上岸。钟楼近在眼前,三重檐角悬着青铜巨钟,钟下黑压压站满弓手。
崔婉儿突然从廊柱后闪出,一把将她拽进阴影里:“你疯了?赵无极刚派两队人马去围剿萧景琰!”
“我知道。”谢昭昭抹去脸上水渍,“钟楼守卫换防时间?”
“戌时三刻。”崔婉儿塞给她一块腰牌,“我偷了巡夜统领的令牌,能混进底层。但顶楼有赵无极亲信把守,他们认脸。”
谢昭昭瞥见腰牌上沾着胭脂印,冷笑:“你倒会物尽其用。”
“少废话。”崔婉儿推她往侧门走,“术士临死前说,钟楼地窖有密道直通御书房。赵无极伪造诏书就在那儿——他根本没拿到玉玺!”
两人猫腰溜进钟楼底层,霉味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谢昭昭铜符突然滚烫,她按着胸口蹲下,砖缝里透出微弱红光。崔婉儿撬开地砖,露出向下延伸的石阶:“快走!换防的人马上到!”
地道狭窄,谢昭昭边走边摸壁上刻痕——是盲帝惯用的指法记号。拐过第七道弯,前方豁然开朗。石室中央摆着龙纹案几,黄绢诏书摊在砚台旁,墨迹未干。
“果然是假的。”谢昭昭抓起诏书,“连传国玉玺的螭纹都刻错了。”
头顶突然传来脚步声。崔婉儿扑灭火折子:“有人下来了!”
谢昭昭迅速将假诏书塞进怀里,铜符指向石室角落的青铜灯架。她用力扳动灯座,地面轰隆移开,露出更深的暗格。里面静静躺着一卷明黄帛书,展开赫然是盲帝亲笔:“太子妃谢氏,代天巡狩,诛逆安邦。”
脚步声已到门外。谢昭昭将真诏书贴身藏好,反手抽出短刃。门被踹开的瞬间,她旋身劈向来人咽喉——刀锋却被两根手指夹住。
“是我。”萧景琰嗓音沙哑,肩头伤口渗血染红半边衣襟。他身后倒着三具守卫尸体,血泊里浸着撕碎的调兵令。
谢昭昭刀尖微颤:“你不是在东岸断后?”
“赵无极调虎离山。”他松开刀刃,从怀中掏出半块虎符,“他真正的杀招是让禁军‘护驾’包围钟楼,等丧钟响满九下就宣布幼主暴毙。”
铜符突然剧烈发烫。谢昭昭按住心口,听见楼上传来赵无极的声音:“第九响准备——”
“来不及走密道了。”她扯下萧景琰的腰带捆住自己左手与他右手,“跟我冲顶楼。”
两人撞开石门冲上阶梯。转角处四名弓手张弓待发,萧景琰甩出钩锁缠住梁柱,带着谢昭昭荡过箭雨。落地时他膝盖一软,谢昭昭顺势将他推向右侧廊柱:“装死!”
她独自冲上顶层,赵无极正举着火把站在钟槌旁,狞笑:“太子妃来送——”
话音戛然而止。谢昭昭掷出淬毒银针,赵无极偏头躲过,钟槌却已被她一脚踢中。洪钟发出刺耳刮擦声,不似丧钟也不像吉兆。
“你毁了登基仪典!”赵无极拔剑劈来,“今日便让你血祭新朝!”
谢昭昭矮身避开剑锋,铜符在搏斗中脱手飞出,叮当滚到钟架下。赵无极趁机掐住她喉咙,剑尖抵住心口:“交出虎符,给你全尸。”
顶楼地板突然炸裂。萧景琰破板而出,手中短刃直插赵无极后腰。赵无极惨叫松手,谢昭昭趁机抓起铜符砸向钟钮——青铜巨钟轰然长鸣,声波震得瓦片簌簌坠落。
“听清楚!”她踩住赵无极胸口,扯开衣领露出真诏书,“陛下亲诏在此!赵无极伪造帝崩,罪该万剐!”
钟声传遍皇城。远处响起此起彼伏的呼喝声,慕容轩带着世家联军举火把冲进广场。赵无极目眦欲裂:“不可能!禁军呢?我的禁军——”
“正在西市救火。”谢昭昭俯身在他耳边,“你调去围剿萧景琰的两队人马,半路被崔婉儿用假军令引去了粮仓。”
萧景琰突然闷哼一声跪倒,肩头伤口崩裂。谢昭昭转身扶他,却被他反手扣住手腕。他盯着她衣襟下露出的诏书一角,声音轻得只有两人能听见:“若这诏书是命你诛杀前朝余孽呢?”
楼下已传来甲胄碰撞声。谢昭昭抽回手,将诏书拍在他染血的掌心:“那你猜,我现在该先杀谁?”
钟楼外火把如龙,赵无极嘶吼着被拖走。萧景琰攥着诏书没动,谢昭昭却已转身迎向楼梯口涌来的世家家主们。铜符在她袖中持续发烫,仿佛地下还有东西在召唤。
青梧冲上来抱住她胳膊:“主子!萧大人他——”
“让他歇会儿。”谢昭昭望向东方泛白的天际,“天亮前,我要看到赵无极在菜市口认罪的告示贴满全城。”
崔婉儿捧着官印追上来:“禁军统领要求验看诏书真伪!”
谢昭昭接过官印按在空白黄绢上,朱砂印泥鲜艳如血。她提笔写下第一行字时,听见萧景琰在身后低笑:“你连盲帝的笔迹都练过?”
“练了三年。”她头也不回,“毕竟要嫁的是他儿子。”
晨光刺破云层,照在钟楼飞檐悬挂的铜铃上。铃舌轻晃,发出细碎清响,像极了多年前母亲在闺阁外摇动的银铃。谢昭昭笔尖微顿,继续写道:“即日起,由太子妃谢氏暂摄国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