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车子终于停在了清源村口。
秦垣与乔清秀先后下车,夜风带着水汽和草木的清新气息拂面,稍稍驱散了宴会上带来的浮华与压抑。
“乔女士,就送到这里吧,多谢。”秦垣转身,对乔清秀说道。
乔清秀站在车旁,望着眼前这片与河海市截然不同的宁静天地,心中感慨万千。
“秦道长,该说谢谢的是我。”乔清秀诚挚地说。
秦垣微微摇头,淡淡一笑。
伸手从随身携带的布囊中取出四枚符箓。
这符并非寻常黄纸朱砂所绘,而是用某种不知名的暗色木料削成薄片,其上符文,像是由朱砂所填。
“这四枚护身符,你且收好。”秦垣将木符递过去,“一枚你随身携带,一枚交给楚先生,一枚给一鸣那孩子,最后一枚……务必呈给乔老先生。”
他没有多说这符的功效,但乔清秀接过时,能感觉到一股令人心安的暖意从符箓上传来,仿佛能将周遭的阴寒与不安都驱散开去。
她深知此物珍贵,郑重地双手接过,紧紧握在手心:“道长厚赠,清秀代家人拜谢!”
“不必多礼,但愿只是有备无患。”秦垣摆了摆手,“回去吧,夜路难行,小心驾驶。”
乔清秀不再多言,深深看了秦垣一眼,将那四枚木符小心翼翼收好,转身上了车。引擎发动,车灯划破黑暗,缓缓驶离了清源村,最终消失在蜿蜒的道路尽头。
秦垣独立村口,直至车尾灯的光点彻底不见,他才转身,踱步走向那孤悬山中的庙宇。夜色茫茫,将他与远处那座繁华都市里的暗流汹涌,暂时隔离开来。
就在秦垣回到水中庙,乔清秀驾车驶回乔家庄园的同时,河海市郭家庄园,一场气氛凝重的密谈正在进行。
装潢极尽奢华却又不失格调的书房内,家主郭宗面沉如水地坐在宽大的真皮沙发上。
他年约六旬,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眼神锐利如鹰,但此刻眉宇间却笼罩着一层压抑的怒火。
坐在他对面的,是他的儿子,也是郭家下一代的翘楚与智囊,郭文礼。与郭宗的锋芒外露不同,郭文礼戴着金丝眼镜,气质更为内敛阴柔,手指轻轻敲击着沙发扶手,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乔家!”郭宗猛地一拍茶几,震得上面的茶杯嗡嗡作响,“他竟然公然庇护秦垣!”
他之所以如此愤怒,正是因为乔家宴会中,早有他郭家安插的眼线。秦垣让乔瑞当众出丑、献上战国古玉、乃至最后乔云瀚那番“宣战”般的宣言,都在第一时间传到了他的耳中。
“父亲,息怒。”郭文礼推了推眼镜,声音平静无波,“为一个乡下道士和刘正那样的小角色,不值得动如此肝火。”
“小角色?”郭宗冷哼一声,“乔云瀚把他们抬到了那个位置,他们就不再是小角色!这关乎我郭家的颜面!更何况,那秦垣有的是手段,留着他,终是祸患!文武的事,难道就这么算了?”
他提及女儿郭文武时,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但很快被厉色取代。
郭文礼嘴角勾起一丝莫测的笑意:“父亲,您忘了徐家的前车之鉴了吗?”
此言一出,郭宗脸上的怒容一滞,眼神中闪过一丝深深的忌惮。
徐家,当年如日中天,实力犹在今日的郭家之上,就是因为动了吞并乔家的念头,并且付诸了极其狠辣的行动。
结果呢?才动手的第二天,徐家便接连遭遇难以想象的诡异打击。
这才让他们郭家趁机上位,取代了徐家成为五大家族之首。
“乔家……水深得很。”郭文礼缓缓道,眼中闪烁着精明的光芒,“乔云瀚那老狐狸,绝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我们若此刻因一时之气贸然动手,恐怕会步上徐家的后尘。至于文武……在家族利益面前,只能暂且搁置。”
郭宗沉默了,书房内只剩下他粗重的呼吸声。
徐家的覆灭,是他们这一代人心中共同的阴影,也是悬在所有对乔家有非分之想的家族头顶的一把利剑。
“那难道就任由那个秦垣和刘正,借着乔家的势逍遥?”郭宗不甘心地问道,语气虽依旧强硬,但气势已弱了几分。
“当然不是。”郭文礼阴冷一笑,“复仇的事,不必急于一时。因为……乔家距离自己出事,已经不远了。”
“哦?”郭宗目光一凝,“你得到了什么消息?”
“并非具体消息,而是推断。”郭文礼分析道,“乔云瀚年事已高,接班人之争暗流涌动,旁系蠢蠢欲动,此其一。其二,楚家那个赘婿,本身就是一颗不定时的炸弹,他与徐家的血海深仇,迟早会引爆。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根据眼线回报,秦垣在宴会上曾为乔云瀚起卦,得‘蛊’卦,主内部腐朽、祸起萧墙。卦象已显,乔家内部必然生乱。我们只需静观其变,甚至……可以在适当的时候,轻轻推上一把。待乔家自身难保之时,收拾一个秦垣和一个刘正,还不是易如反掌?”
郭宗听完,缓缓靠回沙发背,脸上的怒意渐渐被算计所取代:“你说得对……小不忍则乱大谋。乔家这根硬骨头,还得让他们从内部烂起才好下口。那就让乔家再蹦跶几天,让那个秦垣,再多得意几日。”
父子二人相视一笑,那笑容在奢华的书房灯光下,显得格外冰冷。
而在同一栋宅邸的另一处,一间没有开灯、被黑暗完全吞噬的卧室内,郭文礼的妹妹,郭文静,正独自蜷缩在落地窗前的角落。
月光透过玻璃,勾勒出她纤细颤抖的身影。
上次一别,还相约与她赴宴,如今却已是站在了对立的一方。
“为什么……会是你……”她将脸深深埋入膝间,压抑的啜泣声在寂静的黑暗中,显得格外凄凉无助。
过往的温情与现实的残酷,如同两把钝刀,反复切割着她的心。她知道,有些路,一旦走上,就再也回不去了。家族的意志,与她那点微不足道的私情相比,根本不堪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