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昭昭睁开眼时,萧景琰已经站在床边。他没说话,递来一张字条,上面是青梧的笔迹:“旧宫西角井下三尺,有物。”
她起身更衣,动作利落。崔婉儿端着早膳进来,见她神色便知今日又有动作,只低声问:“要我跟着去吗?”
“不必。”谢昭昭系好腰带,“你留在东宫,盯着北狄使团动向。”
步辇停在冷宫外。这里荒草半人高,门锁锈死,青梧已撬开等在门口。谢昭昭踏进去,脚下碎瓦咯吱作响。她没让随从跟太近,只带了萧景琰和青梧两人。
“从井口往下挖。”她指着角落。
青梧挽袖动手,铁锹入土无声。萧景琰站在她身侧,手始终按在剑柄上。半个时辰后,青梧铲子碰到了硬物。他蹲下身,徒手扒开湿泥,拽出一团布。
那是一块襁褓,半幅染血,颜色发黑。谢昭昭接过展开,布角绣着半个“林”字。青梧继续往下掏,摸出个玉锁,沾满泥浆。
她用袖口擦净玉面,露出一个“景”字。
萧景琰突然伸手夺过玉锁,指节绷得发白。他盯着那个字,呼吸变重,半晌才开口:“这是我幼名。”
谢昭昭没接话,只看着他。他攥着玉锁,声音压得很低:“我生下来就被送出宫,乳母说,林妃临终前亲手给我挂上这个。”
青梧识趣退到远处。谢昭昭走近一步:“所以你是林妃之子?”
“我不知道父亲是谁。”他抬头看她,“但林妃死时,我不到一岁。”
她伸手拿回玉锁,翻转查看。锁扣内侧有细微缝隙,指甲一抠,竟弹开一层薄片。里面嵌着羊皮纸,展开不过指甲盖大小,画着几道线条,指向皇陵方位。
“第三重密室。”她轻声念出标注文字。
萧景琰凑近看,眉头紧锁:“皇陵只有两重,从未听说第三重。”
“有人不想让人知道。”她收起地图,“今晚就去查。”
回程路上,谢昭昭靠在步辇里闭目养神。萧景琰骑马随行,始终落后半步。快到东宫时,他忽然勒马靠近车窗:“太子今天会来找你。”
她睁眼:“为什么?”
“他昨夜撕符时,我在场。”他声音压得极低,“符灰里有‘林’字,和赵无极袖中那张一样。”
谢昭昭冷笑:“那就让他来。”
果然,入夜后太子独自前来。他没带随从,也没通报,直接推门进殿。谢昭昭正在灯下看卷宗,头也不抬:“殿下深夜造访,不怕惹人非议?”
太子走到桌前,袖口微动,一张黄符滑到掌心。他没说话,只将符纸平摊在烛火上方。纸面无风自燃,火苗蹿起半尺高,瞬间烧成灰烬。
“她若活着,早该来找我了。”他盯着灰烬,声音很轻。
谢昭昭合上卷宗:“谁?”
“林妃。”太子抬眼看她,“你知道她在查什么?”
“不知道。”她直视他,“所以我打算公开查。”
太子眼神骤冷:“你会死。”
“我已经死过一次了。”她起身走到窗边,“装傻三年的人,没资格说我冒险。”
太子沉默片刻,突然问:“玉锁在哪?”
她没回答,反问:“殿下认识‘景’字?”
太子袖中拳头收紧,转身就走。到门口时停下,背对着说:“别碰皇陵,那里埋的是祸,不是答案。”
门关上后,萧景琰从梁上跃下。他落地无声,走到谢昭昭身边:“他说的是真话。”
“我知道。”她从袖中取出玉锁,“但祸里才有活路。”
萧景琰盯着玉锁:“你想用这个逼幕后人现身?”
“对。”她把玉锁放回桌上,“明天我就让人把消息散出去——林妃遗物现世,内藏皇陵密图。”
“太险。”他皱眉,“赵无极刚倒,朝中还有他的人。”
“就是要他们动。”她冷笑,“不动怎么抓?”
萧景琰没再劝,只问:“何时去皇陵?”
“后天。”她吹熄蜡烛,“你去准备工具,我要能撬开石门的东西。”
黑暗里,他站了一会儿才走。脚步声消失后,谢昭昭重新点灯,把玉锁放在案头最显眼的位置。她知道有人会来看。
次日清晨,崔婉儿慌慌张张跑进来:“北狄使者求见,说愿意交出当年参与林妃案的人!”
谢昭昭慢条斯理喝茶:“让他们等着。”
“可他们说……”崔婉儿压低声音,“说林妃根本没死。”
茶杯在桌上磕出轻响。谢昭昭抬眼:“这话谁传的?”
“街面上都在传。”崔婉儿急道,“说是从刑部大牢里飘出来的,赵无极疯喊了一夜。”
谢昭昭放下茶杯:“去告诉慕容轩,带兵围了北狄驿馆,一个不许放走。”
崔婉儿领命而去。谢昭昭起身走到窗前,看见太子站在宫墙下,正仰头看她的窗户。两人对视片刻,太子转身离开。
中午时分,青梧带回消息:“旧宫那边有动静,几个太监鬼鬼祟祟往井里扔东西。”
“捞上来。”谢昭昭写了个手令给他,“如果是骨头,直接送去太医署验。”
傍晚,慕容轩亲自押着北狄使者来见。那人跪在地上抖如筛糠:“我们真不知道林妃下落!那封密信是赵无极伪造的!”
谢昭昭不理会,只问慕容轩:“驿馆搜出什么?”
“几箱金银,还有这个。”慕容轩呈上一个小匣子,“藏在房梁夹层里。”
匣中是半截断簪,簪头雕着凤凰,凤眼处嵌着红宝石。谢昭昭拿起细看,簪身刻着极小的“长乐”二字。
“先帝赐给林妃的。”萧景琰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她从不离身。”
谢昭昭把玩着断簪:“看来有人比我们更着急。”
当晚,谢昭昭命人将玉锁和断簪摆在东宫正厅,门窗大开。她坐在厅中看书,萧景琰隐在暗处。三更时分,一阵风掠过,案上玉锁位置变了。
谢昭昭抬头:“出来吧。”
阴影里走出一人,竟是太子。他脸色阴沉:“你故意引我来?”
“不是引你。”她合上书,“是引所有想知道林妃下落的人。”
太子冷笑:“你以为设个局就能逼出真相?”
“试试才知道。”她站起身,“殿下若是清白,何必半夜潜入?”
太子猛地逼近,手掐住她脖子:“我最后警告你一次——别碰皇陵。”
萧景琰的剑尖抵住太子后心:“放手。”
太子松开手,退后两步:“你们会后悔的。”
他转身要走,谢昭昭叫住他:“殿下漏说了一个字。”
太子停住。
“上次朝会上,你说‘林……’后面是什么?”
太子肩膀微颤,头也不回地走了。
萧景琰收剑:“他不对劲。”
“他当然不对劲。”谢昭昭揉着脖子,“一个被药迷了三年的人,怎么可能半夜潜行毫无声息?”
青梧这时匆匆进来:“井里捞上来的骨头,太医署说是女子,年龄约三十,死亡时间超过十年。”
谢昭昭点头:“正好是林妃失踪那年。”
萧景琰皱眉:“如果那是林妃,太子为何说她没死?”
“因为那不是林妃。”谢昭昭拿起玉锁,“真正的林妃,一定还活着——或者,至少有人希望我们这么以为。”
她走到窗前,月光照在玉锁上,“景”字泛着冷光。萧景琰站在她身后:“后天行动取消?”
“不。”她握紧玉锁,“照常进行。我要看看,谁会拦我们。”
窗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停在院墙外。谢昭昭没回头,只对萧景琰说:“去查查太子最近见过谁。”
脚步声远去。萧景琰点头离去。谢昭昭独自站在窗前,手指摩挲着玉锁内层的地图。她知道,这张图会引来杀机,也会揭开真相。
而真相,往往比死亡更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