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雪幕·杏花杀
一
手提箱“咔哒”弹开,雪光映进去,竟是一片惨白——
没有钞票,只有一排排塑料安瓿,像冻住的乳牙。
季莫年用戴鹿皮手套的指尖拈起一支,冲林羡晃了晃:
“最新的‘Β- 雪绒’,零下四十度仍能爆炸的塑性炸药。
一箱,换你手里的边境冻土数据,够诚意吗?”
林羡没动。
她听见自己心跳,一下一下,像电台里那三长两短的莫尔斯,在胸腔里敲。
耳机内,陆晏珩的呼吸轻到近乎静止,却在等待她给出暗号。
暗号只有两个字——
“春雷”。
只要她开口,潜伏在屋顶的惊蛰就会掀瓦,礼堂外那辆伪装成“京郊菜篮子工程”的卡车,也会瞬间变形成交叉火力的屠宰场。
可林羡没出声。
她盯着季莫年领口那枚铜杏花,忽然想起十七年前——
1977 年,松花江岸,父亲林培舟把最后一枚止血钳塞进她手心:
“杏花是苏联远东局的徽记,看见它,别犹豫,拔枪。”
父亲随后被炸成碎块的画面,与眼前这枚暗金五瓣,严丝合缝地扣在一起。
于是,她改了剧本。
二
“炸药我不缺。”
林羡抬眼,第一次直视季莫年的瞳孔——
那里面,是两潭结冰的贝加尔湖,湖底沉着无数艘从未返航的潜艇。
“我要的是‘坐标’。”
她轻声补充,“你手里那份‘边境冻土数据’,其实缺最后一页——
‘潜 1 号’钻井的经纬度。
没有那一页,整份文件只值废纸价。”
季莫年微微挑眉,仿佛第一次正眼看她。
“林小姐,你比惊蛰说得还贪心。”
他侧头,用俄语吩咐了一句。
身后一名便衣立刻解下背包,掏出一台便携式油印机——
那东西外壳是苏联图书馆报废的期刊盒,掀开后,却露出精密的针打打印头。
“潜 1 号”坐标在克格勃内部属于“黑色 000”,
按条例必须现场打印、现场销毁母版。
纸张吐出半截,雪夜冷得发脆,字迹一碰就掉墨粉。
林羡伸手去接,指尖故意擦过季莫年的手套——
那一瞬,她把一枚薄如蝉翼的“汞纽扣”贴到了对方腕动脉。
汞纽扣,
总部新配的微型定位器,外壳是玻璃,内裹一滴汞与一粒发信火花。
只要目标心跳加速到 120,玻璃就会碎,火花点燃汞,发出 3 秒脉冲——
足够让屋顶的惊蛰锁定“杏花”胸腔。
林羡赌的是:
季莫年看见她“越界”那一秒,一定会兴奋。
兴奋,心跳就会破百。
三
然而季莫年没有兴奋。
他反而笑了,笑得像雪地里突然裂开的冰缝。
“林小姐,你父亲没告诉你吗?
铜杏花下面,还藏着一片刀刃。”
话音未落,他指尖已挑开领口——
铜徽竟是一枚微型锁扣,“咔”地弹出一根细针,
针尖掠过林羡虎口,带出一串血珠。
血落在雪上,像一瓣瓣被揉碎的腊梅。
林羡眼前一黑。
针上涂的是“贝加尔 77”,
一种快速血凝剂,三秒就能让末梢神经结冰。
她整条右臂瞬间失去知觉,文件袋“啪”地落地。
耳机里,陆晏珩的呼吸终于乱了。
“春雷”提前爆响——
四
屋顶轰然塌陷,
惊蛰肩扛 79 式火箭筒,蹲坐在倒挂的梁木上,
一发 40 毫米高爆弹直取舞台中央。
爆炸掀起的气浪把雪幕撕开一道赤红裂缝,
碎木与铁钉反向射向夜空,像一场逆向的流星雨。
同一时间,
礼堂外那辆“菜篮子”卡车后厢板翻落,
露出两挺 77 式 12.7 毫米高机,
火舌交叉扫射,
把四名苏军便衣连同半面砖墙,一起削成飞溅的齑粉。
雪、血、火药,
三种白色在同一秒里彼此染色,
废弃的“农业学大寨”标语被热浪掀得猎猎作响,
像一面迟到的投降旗。
五
火海里,季莫年却不见了。
林羡用左手捡枪,单膝跪地,
看见雪地上多了一串血脚印——
那串脚印每一步都踩在爆炸阴影的死角,
像有人提前算好了弹片与火光的夹缝。
耳机里,惊蛰急促报告:
“目标丢失!重复,杏花脱离 A 区!”
陆晏珩的声音冷到发颤:
“林羡,报告伤情。”
林羡用牙咬开急救包,把肾上腺素扎向左颈。
“右臂报废,目标携带‘潜 1 号’坐标,向北逃逸。”
她顿了顿,补上一句,“他带走我父亲的铜杏花。”
六
陆晏珩沉默半秒,只回了一个字:
“追。”
七
雪越下越大,
像有人把整片西伯利亚的盐,
一次性撒向京城。
林羡把最后一卷止血棉塞进嘴里,
用牙齿撕开后,用左手绑紧断臂。
血顺着她下巴滴到雪地,
开成一条蜿蜒的红色小路。
她沿着那条路,
一步一步,
走向黑暗最深处。
八
远处,
传来第二声爆炸——
比火箭筒更沉闷,
像大地在胸腔里折断了一根肋骨。
林羡抬头,
看见夜空被火光撕开一道杏花的形状。
她知道,
那是汞纽扣碎了。
季莫年的心跳,
终于破百。
九
“春雷”第一阶段,
收网失败。
猎人与猎物,
在雪幕里互换位置。
十
而真正的春天,
还远未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