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得府中,王艮又亲自奉上茶盏,面有喜色的问道:“既然师父家已与燕王府结亲,此番是不是便不会离开北平了?”
张升故作高深地点了点头,感叹道:“是啊,为师本欲行医天地间,济世四海内,只可惜如今已是身不由己。”
王艮闻言更是大喜,道:“如此最好,弟子正可侍奉在师父身边,学习您的医术啊。”
张升叹了口气,又道:“为师又何尝不想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
但你有所不知,我现下已做了燕王世子的医官,今后怕是没有多少功夫能教你医术了。”
王艮惊道:“怎会如此!”
只是话方说完,王艮便摇了摇头,又道:“学而优则仕,师父如今有了官身,实是一件好事。
只怪弟子太过蠢笨,不能看着您老人家所写的医书便自学成才。”
张升趁势说道:“那你今后依旧跟在我左右,闲暇时便可以向我请教。”
王艮将信将疑地问道:“若能如此,当然是好,不过王艮以弟子的身份,当真能够随您出入燕王府吗?”
张升笑道:“此事又有何难,为师是良医所的寿官,你做我的副手便是。”
谁知王艮却连连摇头道:“难道师父已忘了,当日您让王艮所作的承诺了么?”
张升这才想起,为了保证王艮日后不为建文帝殉节,曾提出让他答应今生不参加科举,不入朝做官的拜师条件,想不到这时却又成了作茧自缚。
思量了片刻后,张升试探着说道:“若你只在燕王府良医所做个没有品级的医官,实在算不得是入朝为官,你也便不算是违背了诺言。”
王艮却道:“师父此言差矣,要知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燕王尚且是天子之臣,燕王府的医官又怎能不是朝廷的官员?”
遇到这个为人执着,且又能言善辩的徒弟,张升只觉无可奈何,但同时也在暗暗庆幸:
多亏自己改变了王艮的命运,否则只凭这番话,就不难看出他日后定会与燕王对抗到底,落得个身死殒命的下场。
张升又问道:“那你跟在师父身边学习医术,偶尔帮师父给世子殿下做些事……”
说到这里,张升连忙又特意强调道:“其实就是在帮师父!而且你放心,世子殿下绝不会给你任何官职,如何?”
王艮认真的想了想后,才道:“师父但有差遣,弟子自当遵从。
只是如果没有官身,弟子如何能跟着您出入燕王府?”
张升叹了口气,道:“此事你不必担心,着落在为师身上便是。”
燕王府德昌宫中,在听完张升此行的经历后,张子苓顿时忍俊不禁,朱高炽更是连连笑道:
“有趣,这两个人一个想要官职,另一个却坚决不愿做官,当真是有趣!”
张升苦笑着问道:“不知殿下能否允准此二人所请?”
朱高炽道:“杨士奇的事再好办不过。”
说着望了眼张升,又道:“便请他做个九品的教授吧。”
张升心道:我的官阶是九品寿官,朱高炽便也给了杨士奇一个九品教授。
如此一来,既显示了对杨士奇的看重,又照顾了我的颜面,没有让他压我一头,当真是个善于处理人际关系的上位者。
遂道:“下官代杨士奇谢过殿下。”
朱高炽道:“内兄不必客气。只是这王艮所求,却是有些不大好处置,毕竟父王很是看重王府的规矩。”
张升皱眉道:“殿下说的是,下官也在为此事发愁。”
张子苓却笑道:“这有何难。殿下只需在葛长史那里随意给他一个职位,并且登记造册,这样便对父王有了交待;
而殿下也不必将此事告知于王艮,更不要给他发放俸禄,这件事便算是解决了。”
朱高炽恍然道:“确是如此!”
说着便握住了妻子的手,夸奖道:“世人皆称母妃为女诸生,可在我看来,世子妃也是不遑多让啊!”
看着眼前恩爱无比的妹妹和妹夫,张升竟不禁露出了老父亲般的欣慰笑意。
于是张升便离开了燕王府,将好消息先告诉给了徒弟。
听闻既能跟在张升左右,又不用做官而违背诺言,王艮大喜,当即表示,安顿好家中事宜后,便会前去寻师父。
张升随后又马不停蹄地赶到了河漕西坊,岂料问过杨母后才知道,杨士奇回家后不久,便被县教喻(相当于今县教育局局长)请了去。
可张升为杨母把了脉,又陪着老人家唠了许久的家常后,杨士奇竟然还没有回来,张升便起身告辞道:
“待得杨兄回来后,烦劳伯母告诉他事已办妥,后天辰时初刻,在燕王府端礼门外汇合便是。”
说到这里,张升从怀中取出了官印和一百贯钞,又道:“这些物事,也请您一并转交给杨兄。”
杨母接过了官印,却不肯要钱,说道:“多谢公子好意,不过您帮我家已然太多,老身实在不能再要公子的钱了。”
张升笑道:“伯母误会了,世子殿下知道您身子不大好,便赐了这些银钱。
好在杨兄不在的时候,请人伺候您老人家,您若是不收,张升回去可就不好交差了。”
这时,杨士奇笑着走了进来,说道:“既然是世子殿下的赏赐,母亲便不妨收下吧。”
杨母这才将钱收下,甚是感激地说道:“无论如何,都多亏了公子的保举。”
张升笑道:“您客气了,似杨兄这等大才,即便没有晚辈,也自会有人推荐,绝不会明珠蒙尘。”
张升本就不愿示恩于人,更不必说是杨士奇这样的患难之交,于是岔开话题道:“不知教喻请杨兄前去,所为何事?”
杨士奇叹道:“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
听闻我竟是堂堂燕世子内兄的好友,与杨某素未谋面的孙教喻,竟然立时便要升我的职。”
张升笑道:“那这位孙教喻怕是要失望了,因为他自己也只是个不入流的官员而已,又如何给咱们正九品的杨教授升职?”
杨士奇挺直了腰板,抚须问道:“如此说来,孙教喻日后见了在下,也是要尊称一声杨大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