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不知对面的张升却是越听越怕，勉力挤出了一丝笑容道：“承蒙郡主青眼相看，小民实在是惭愧。”
咸宁郡主蹙眉道：“公子和大嫂一起救了我的性命，此番咱们又成了一家人，何必这么自谦。
再者说来，昨日我听父王对母妃说，打算让你做大哥的医官，公子怎么还能自称小民呢。”
张升道：“郡主说的是，下官知错了。”
张升实在不愿再与其纠缠，于是连忙直奔主题的问道：“不知郡主将下官唤来，究竟所为何事？”
尽管对方态度略显冷淡，咸宁郡主却一点也不以为意，反而关切地说道：
“皇爷爷虽然待我们这些儿孙都很宽厚，但对旁人可就不然了，尤其是非亲非故的臣子们，更是动辄治罪。
大才子解缙就曾说他老人家的洪武朝，‘无几时不变之法，无一日无过之人’。
因此公子若是到了应天府，行事可要加倍小心些才是。”
张升心中一暖，道：“多谢郡主提醒。”
可转念想时，张升的心中又顿时泛起了阵阵寒意：燕王命我协助世子前往应天府，不过是片刻之前的事，咸宁郡主又怎会知道，难道方才竟然有人在暗中偷听？
想到这里，张升连忙问道：“下官将会随同世子殿下一起赶赴京城，郡主是如何得知的？”
咸宁郡主道：“看来公子果然要随大哥同往。不过这又有何难得知？
此次名为检阅禁军，其实就是皇爷爷要借机考校几位世子。
而我大哥身边本就没有什么可用之人，又怎会不带上凭借一己之力，便将北平大灾消弭于无形的内兄。”
说完，咸宁郡主故意板起了稚气未脱的脸，正色道：“此事并不难推断出来，公子可莫要再将咸宁当做小孩子看待。”
张升见状虽感哭笑不得，但却也不由对这位小小年纪的郡主刮目相待，松了口气后，便规规矩矩地拱手道：
“下官知错了，今后绝不敢再将郡主视作孩童。”
咸宁郡主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道：“公子可莫要忘了今日之言。”
顿了顿，便又道：“还有，皇爷爷出身寒微，因此对官吏虽然苛刻，但很是体恤下层的军士和百姓。
因此到了应天府后，你们不但不能做出欺压百姓之举，而且也要监督好随行之人，以免触怒了皇爷爷。”
张升心道：我自然不会欺凌弱小，仁厚的朱高炽就更加不会了，但下面的人确是难以保证，还是需加约束才是。
念及于此，张升顿时又对咸宁郡主升起了三分敬意，当即便心悦诚服地说道：
“多谢郡主提点，下官实在不知该如何报答才是。”
岂料刚刚还一本正经的小郡主，竟突然又露出了狡黠的笑意，问道：
“当日公子治好张辅的夫人后，他是不是将随身的玉佩赠予了你？”
张升先是一怔，随即颔首道：“正是，想不到郡主也听闻了此事。”
咸宁郡主伸出了白皙透亮的小手，笑道：“公子也不必说什么报答之言，你若当真想表达谢意，只需将那枚玉佩转赠给咸宁便是。”
张升奇道：“郡主为何会想要张大人的玉……”
可话还未说完，张升便及时地住了口，并且暗骂自己愚笨，心道：张辅出身名门，又生得英俊潇洒，尽管有了妻儿，也难保到了情窦初开年纪的咸宁郡主不会心生爱慕。
原来她绕了个圈子竟是为了此事。
虽说未经张辅允准，便将玉佩转赠她人有些失礼，但死道友不死贫道，今日若是执意不给，天晓得这个古灵精怪的小郡主日后会如何整治于我？
罢了，反正以张辅趋炎附势的行事作风，如果得知玉佩被郡主索要了去，多半也不会见怪的。
于是张升赶忙从怀中掏出了玉佩，郑重地双手奉上道：
“这便是张大人的随身玉佩，既然郡主想要，下官委实不敢夺人所爱。”
谁知咸宁郡主，竟只是信手将玉佩取过，不要说是珍而视之，就连看也没看上一眼，便将其在粉嫩的脸颊上轻轻贴了贴，自言自语道：“竟还是温热的。”
随后竟然又放入了自己的怀中。
张升心中一沉，立时便泛起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咸宁郡主不怀好意的笑问道：“张辅为了答谢，而将这枚玉佩赠予公子之事，已有不少人知晓，对么？”
张升面色尴尬地点头道：“确是如此，只是不知郡主此言何意？”
咸宁郡主不答，却又问道：“敢问公子，咸宁可是生得丑陋不堪，或是痘疹留下的痕迹没有去除，因而吓到了你？”
张升忙摇头道：“郡主天生丽质，是下官生平所仅见的美貌女子，而且用了下官的方子后，面上已无任何痘痕。
若是不知晓内情之人见了，已然难以看出郡主患过痘疹。”
听了这话，咸宁郡主的面上露出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喜悦，继续追问道：
“那咸宁为何觉得公子对我畏如蛇蝎，好像生怕与我相见似的。”
说着她指了指四周，续道：“我早已安排妥帖，此间并无外人在侧，而且即便当真被父王知晓。
咱们如今已然是一家人，他还能为了这点小事杀了你不成？”
哑巴吃黄连的张升，当然不能告诉小郡主，朱棣本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更加不能说出献书之事，因此只得苦着脸道：“下官并无此意。”
咸宁郡主“哼”了一声，气道：“明明就是有！”
说完便用小手拍了拍胸口，又问道：“咸宁知道，今后公子定会避着不见我，因此便将玉佩讨要了来。
反正旁人都已知道它早就是公子之物了，我只需拿出去说你欲行非礼之事，这玉佩便是物证，也不知父王会如何处置！”
张升闻言大惊，双膝一软，险些便要跪倒在地，颤声道：“万万不可，燕王殿下定会杀……杀了我灭口。”
咸宁郡主奇道：“灭口？”
张升察觉失言，忙解释道：“此等皇家丑闻，燕王殿下为了防止传扬出去，也定不会留下官活命。
还望郡主开恩，莫要拿此事说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