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连接成功的瞬间，熟悉的、足以吞噬一切的混沌感如期而至。
当姜流的视觉传感器完成自适应调节后，映入他“眼帘”的，依旧是那片浩瀚无垠、仿佛亘古不变的冰封世界。
狂风卷着暴雪，在虚无的天地间肆意咆哮，能见度极低，目光所及之处，唯有死寂的白色。
“信号稳定，连接成功。姜流，能听到吗？” 秋柠的声音透过内部通信频道传来，带着一丝明显的紧张，她清楚这次任务或许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凶险。
“收到，清晰。” 姜流的声音冷静如常，他环顾四周，意识深处却不由自主地将这片永恒的极寒与人类文明史上那几次著名的“冰河期”联系起来。
如此强大的量子集群，模拟出的源头却总是这片象征着文明湮灭与重启的茫然空白，这其中的隐喻，让他心头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滋味。
“你的意识波动刚才有些异常，监测到哲学思辨倾向的峰值。发现什么特别情况了吗？” 秋柠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情绪变化。
姜流收敛心神，在风雪中笑了笑：“没有，你还记得沙漠中的那场大雪吗。同样有些感慨，如此庞大的算力，穷尽模拟，却也始终无法真正溯源‘文明’诞生之初的那一点星火。每一次重置，都只能从这片象征着终结的‘白茫茫’开始。仿佛在提醒我们，一切的终点，或许就是一切的起点。”
“别在这种时候胡思乱想！” 秋柠的语气带着关切和提醒，“集中精神，任务要紧。你现在处于核心区外围，下一步指令是什么？”
姜流点点头，神色瞬间恢复严肃，他直接问道：“秋柠，调出杨浩然上次进入‘不周山’的最终坐标和行动轨迹。把我传送过去。”
频道那头沉默了片刻，显然秋柠在犹豫。
“姜流……浩然的最终活动区域，非常深入，已经逼近‘封渊’的能量扰动区边缘，其位置甚至比你第一次进入时探索的区域更靠近深渊。那里的时空流极其不稳定，信号屏蔽效应很强，风险系数……”
“我知道风险，这次实验不同以往，那个地方是一定要去的。” 姜流打断她，没做任何商量，“执行传送吧。我对这里的了解，肯定比浩然多。”
秋柠知道无法劝阻，只能轻叹一声：“好吧……坐标已锁定。传送启动。姜流，务必小心！”
她语气顿了顿，声音变得更加严肃起来，“听着，由于你即将进入的区域干扰极强，我必须为你设置一道隔离通信门并启动倒计时。一旦通信完全中断，或者到达设定时间我们仍无法恢复稳定链接，系统会强制将你召回，你明白吗？我们需要同步一下安全时间。”
“明白。时间就设定为杨浩然上次在内部活动的总时长。” 姜流毫不犹豫地回答。
“三个小时！他上次在里面待了三个小时！” 秋柠的声音透着无奈和担忧，“太长了！一旦失联……”
“就三个小时。足够了，相信我。” 姜流的语气充满自信。
秋柠拗不过他，只能操作系统：“……隔离门已开启，三小时强制断连倒计时……启动！ 姜流，一定要准时回来！”
“收到。” 传送的微弱眩晕感过后，姜流发现自己已然身处一片更加狂暴的风雪之中。
这里的能量乱流浓度极高，刮擦着他的意识感知外壳。
通过量子感知扩展视野，他看到漫天飞舞的不再是雪花，而是无数闪烁着痛苦、绝望、疯狂与迷茫光泽的意识碎片，它们如同被卷入巨大漩涡的尘埃，发出无声的哀嚎，不断撩拨并试图唤醒他内心深处所有的负面情绪。
姜流没有浪费时间对抗这种精神污染，他稳固心神，立刻依据坐标指引，朝着那片连光线都仿佛被吞噬的区域——“封渊”——快速移动。
越是靠近，那种万物终结的虚无感就越是强烈。
当他最终抵达那片区域的边缘时，他终于明白为何苏亦雪会为其命名为“封渊”。
眼前的景象堪称宇宙级的奇观与恐怖。一个巨大到无法用视野衡量的黑暗漩涡，占据了整个“天空”和“大地”的尽头。
它缓慢却无可抗拒地旋转着，吞噬着从四面八方涌来的、由破碎数据和无主意识构成的乌云般的洪流。
它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却给人一种连时空本身都在被其撕裂、吞咽的窒息感。
漩涡的中心是绝对的漆黑，仿佛通往另一个虚无的宇宙，或者……万物的终点。
“封渊……名副其实。”姜流心中震撼，不由得想象着当年苏亦雪独自面对这景象时的心境。
他没有忘记此行的首要任务，迅速找了一处相对稳定的数据岩层，将带来的量子共振原型机小心地部署、激活。
设备发出低沉的不易察觉的嗡鸣，与周遭的环境能量场开始建立微弱的同步。
完成准备工作后，姜流没有立刻启动设备，而是决定先凭借自身能力进行初步尝试。
他再次展开意识，全力共振，专注于搜寻“赵敏”的意识特征。
片刻之后，他心中一喜！或许是因为此地极度靠近“封渊”的“出口”，大量尚未被彻底分解的意识碎片在此汇聚、盘旋，其浓度和活性远超他处！
无数闪烁着微光的意识流中，属于赵敏的那一份，虽然依旧破碎，却清晰地回应着他的召唤！
他尝试着拉扯、修复，但随即一股强大的眩晕和恶心感立刻反噬而来，姜流清楚，这是对强大意识体进行强行干预的必然代价。
他不得不暂时停止，喘息了几下。
“看来，还得靠它。” 他不再勉强自己，将已捕获和初步修复的赵敏意识碎片全部导入量子共振设备，设定了最低功率的收集与修复模式，然后按下了启动键。
“嗡——” 设备运行的低频响声似乎被风雪声吞没，几乎微不可闻。
然而，就在启动的下一秒，姜流猛地抬起头，瞳孔骤然收缩！他清晰地看到，远方那巨大无比的、仿佛亘古不变的黑暗封渊漩涡深处，极其短暂地微微闪烁了一下，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惊动，随即又恢复了死寂的旋转。
几乎同时，量子共振设备的指示屏上，代表“赵敏”意识碎片收集与修复的进度条，开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跳动！
效率之高，远超他的数倍！
姜流强压下心中的激动，一边紧张地监视着封渊的任何细微变化，一边紧盯着屏幕。
几分钟后，进度条竟然飙升了接近5%！这个速度让姜流震惊不已。
他之前耗费数小时，拼尽全力也不过完成了10%左右。
照这个速度，三个小时内完成对赵敏意识的大部分收集与修复，绝非不可能！
“成功了……这条路，真的可行！” 一股难以言喻的兴奋和成就感涌上心头。
这不仅意味着赵敏有救了，更意味着所有沉沦于不周山深处的意识体，都可能因此找到归途！
看着设备稳定运行，各项环境监测数据均在安全阈值内，封渊也再无异常反应，一个更大胆、甚至有些冒险的念头，不可抑制地从姜流心中冒了出来。
“设备空闲算力还有很多……既然环境稳定，效率又这么高……何不……同步搜索一下其他人的碎片？”
这个想法一旦出现，就再也无法压下。
他立刻想到了李想——那位同样深陷于此，而苦恼万分的人。
说干就干！姜流迅速将李想的意识频谱特征参数输入辅助搜索模块，并小心翼翼地分出一部分共振能量，导向了无尽的碎片洪流之中。
起初，没有任何反应。
就在姜流以为失败，准备放弃时——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独特的意识波动，如同黑暗深海中一枚被唤醒的萤火虫，轻轻地、挣扎般地跳动了一下！
它是那么细微，那么遥远，仿佛来自封渊的最深处，却又无比清晰地被量子共振设备捕捉并放大，反馈到了姜流的感知中！
姜流心头猛地一紧，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瞬间淹没了他！“找到了？！想哥的意识碎片……竟然真的还有残留？！而且……这个迷失深度……你究竟遭遇了什么，才会陷得比赵敏更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