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冰原初涉，暗流涌动
北风如刀，卷着细碎的冰粒，刮在脸上生疼。放眼望去，天地间只剩下一片茫茫的灰白，连绵的雪丘如同凝固的巨浪，一直延伸到视野尽头与铅灰色的天空相接。这里的寒冷与西域佛国的干燥、中土的湿润都截然不同，是一种能渗透骨髓、冻结灵气的酷烈。沈墨紧了紧身上那件略显臃肿的旧皮袍，呼出的白气瞬间凝成冰霜。他右臂上那片龙鳞，在踏入这片极寒之地后，传来一种奇异的感受——并非被压制，反而像是沉睡的火山遇到了冰雪，外部是刺骨的冰封，内里却有一股灼热在悄然涌动，更加敏感，也更加隐晦。
苏婉清走在他身侧，一身素净的棉裙外罩着御寒的斗篷，帽檐压低，遮住了大半容颜，只露出一双清冷的眼眸，警惕地观察着四周。她刻意收敛了玄天宗功法特有的清灵气息，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一个修为平平的散修。在这片被称为“魔土”的北原，任何与正道大宗相关的痕迹都可能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根据之前从西域苦行僧和霜狼部线索中拼凑的信息，他们此行首要的目标，是位于北原边缘地带的一个三不管地带——“黑石集”。那里是各方势力交汇、情报流通的灰色区域，也是打探“寂灭寒宫”和《无为道心》碑文下落的理想起点。
连续数日在深可及膝的雪原中跋涉，对两人的体力和耐心都是极大的考验。沈墨不再像以往那样，一旦感知到血脉躁动就强行用意志力去镇压，而是尝试着按照苏婉清的建议，以及自己那点粗浅的《无为道心》感悟，将心神沉静下来，如同一个旁观者，去细细体会那冰寒环境下血脉力量的独特律动。他发现，当自己不再视其为洪水猛兽，而是当作身体的一部分去感受时，那灼热感虽然依旧存在，却少了几分狂暴，多了一丝可以隐约感知的“流向”。就像一条地下暗河，他知道它在那里奔流，但至少，河床似乎暂时是稳固的。这种初步的“感知”而非“对抗”，让他心中稍安，但也深知距离真正的“控制”还相差十万八千里。
苏婉清偶尔会看向沈墨，注意到他眉宇间比往日少了几分紧绷，多了些许沉思之色，便知他正在尝试新的方法。她并不多言，只是在他需要停下体悟时，便默默在一旁警戒，或是探查前路。两人之间那种无需言语的默契，在这荒无人烟的冰原上，成了彼此最重要的支撑。
第五日黄昏，当夕阳给无边的雪地染上一抹凄艳的橘红时，一座依托着黑色山崖修建的、杂乱而庞大的聚集地轮廓，终于出现在地平线上。黑石集到了。
还未靠近，一股混杂着牲口膻味、劣质酒气、烧炭烟火以及隐隐血腥的气息便随风传来。以粗糙黑石垒砌的矮墙布满冰凌，入口处有穿着杂乱皮袄、眼神彪悍的守卫，正懒散却又目光锐利地打量着每一个进出的人。形形色色的修士在此汇聚，有浑身煞气、面容狰狞的魔修，有眼神闪烁、一看便知是来销赃或避祸的邪道，也有少数如沈墨二人般伪装低调、目的不明的外来者。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赤裸裸的弱肉强食法则，以及一种紧绷的、随时可能爆发冲突的危险氛围。
缴纳了几块劣质的灵矿石作为入集费后，两人低着头，混入熙攘的人流。街道狭窄而泥泞（冰雪被踩踏后融化又冻结），两旁是歪歪扭扭的石屋或帐篷，售卖着各种来路不明的材料、丹药、兵器，甚至还有被禁制的妖兽和奴隶。叫卖声、争吵声、狂笑声不绝于耳。
沈墨下意识地侧了侧身，将绑着布条的右臂掩在袍袖深处。在这龙蛇混杂之地，他血脉的特殊性必须更加小心。苏婉清也微微靠近他，低声道：“先找地方落脚，再打听消息。”
他们找到一家看起来相对偏僻、名为“雪狼巢”的简陋客栈。店主人是个独眼的老者，沉默寡言，收了灵石后，便扔给他们一把刻着符文的冰冷石钥，指向后院一排低矮的石屋。
就在他们穿过喧闹的前堂，走向后院时，旁边一桌几个正在喝酒的魔修注意到了他们。尤其是其中一名脸上带着刀疤的壮汉，目光在苏婉清身上停留了片刻，尽管她已极力掩饰，但那清冷的气质和窈窕的身形，在这粗犷的环境中依然显得有些突兀。
“嘿，新来的？面生得很啊。”刀疤壮汉咧嘴一笑，露出黄黑的牙齿，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挑衅和审视，“这小娘子倒是水灵，陪爷几个喝一杯如何？”
旁边几人顿时发出猥琐的哄笑。
沈墨脚步一顿，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周身气息微不可察地一凝。苏婉清却轻轻拉了一下他的衣袖，示意他不要冲动。她抬起头，帽檐下的目光平静无波，看向那刀疤壮汉，声音冷淡：“没兴趣。”
那壮汉见苏婉清如此反应，觉得失了面子，脸色一沉，正要发作，旁边一个看似头领模样、气息更为阴沉的瘦高男子按住了他的肩膀，低声道：“疤狼，别节外生枝，正事要紧。”
被称为疤狼的壮汉悻悻地啐了一口，恶狠狠地瞪了沈墨一眼，这才作罢。
沈墨压下心头泛起的戾气，与苏婉清快步走入后院。关上石屋简陋的木门，隔绝了外面的喧嚣，他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刚才那一瞬间，他几乎要控制不住那股因被挑衅而升起的毁灭冲动。
“这里比想象中更乱。”苏婉清摘下兜帽，脸上并无惧色，只有凝重，“我们必须更加小心。刚才那些人，不像普通的混混。”
沈墨点头，他也能感觉到那几个魔修身上带着一股训练有素的煞气，绝非寻常散修。“嗯。先安顿下来，晚上我去集市上转转，看能不能打听到关于‘寂灭寒宫’的消息。”
苏婉清沉吟片刻：“一起去。分开更危险。我们可以伪装成寻找机缘的散修兄妹，打听北原深处的遗迹或秘境，这样不易引人怀疑。”
夜幕很快降临，黑石集却并未沉寂，反而在各种照明矿石和篝火的光芒下，呈现出一种光怪陆离的喧嚣。沈墨和苏婉清再次走入人群，刻意收敛气息，在一些贩卖情报的酒馆和地摊前流连，旁敲侧击。
几个时辰下来，收获甚微。关于“寂灭寒宫”的消息，大多语焉不详，只知其是北原最神秘的魔宗之一，位于极北苦寒之地，寻常修士根本难以靠近。偶尔有人提及，也带着深深的敬畏和恐惧。而《无为道心》碑文，更是无人知晓。
就在他们准备返回客栈时，在一处相对安静的角落，一个摆摊售卖残破古籍的老者，在听到沈墨隐晦地询问“上古碑文”时，浑浊的眼睛似乎闪过一丝异光。他抬起枯瘦的手指，指了指集市最深处那栋最高、也最为阴森的石堡，声音沙哑得像是在摩擦砂纸：
“想知道真正的秘密……去‘暗影殿’的拍卖会吧。三日后……那里会有你们感兴趣的东西……不过，进去的代价，可不小……”
老者说完，便低下头，不再理会他们。
暗影殿？拍卖会？
沈墨与苏婉清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警惕与决断。这无疑是一条危险的路径，但似乎也是目前唯一明确的线索。
就在他们转身离开摊位，融入人流时，却没有注意到，在不远处的一个阴影里，白天那个被称为“疤狼”的壮汉，正阴冷地盯着他们的背影，对身边那个瘦高男子低声道：
“老大，查清楚了，这两个生面孔打听的是寂灭寒宫和古碑文……看来，和‘那件事’可能有关联。要不要……”他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瘦高男子目光闪烁，缓缓摇头：“不急。先盯着。看看他们到底想做什么，以及……他们有没有资格，成为我们计划的……棋子，或者祭品。”
阴影中，一丝冰冷的杀意，悄然弥漫开来。北原的冰寒，不仅仅来自于天地，更来自于这无处不在的暗流与算计。沈墨的北原之行，注定从这黑石集开始，便已踏入漩涡中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