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坦诚恐惧,前路共赴
陨星壑深处,风声呜咽,如泣如诉。巨岩投下的阴影里,沈墨靠着冰冷的石壁,苏婉清坐在他身侧,两人都沉默着处理身上的伤。
沈墨右臂上那片赤金龙鳞,在昏暗光线下依旧折射出冰冷坚硬的光泽,像一枚嵌入血肉的异域宝石,时刻提醒着他方才那场失控的暴走。他尝试运转体内气息,却发现原本就难以驾驭的烛龙之力,此刻更像是一头被暂时囚禁的凶兽,蛰伏在经脉深处,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沉寂,以及更深处的、蠢蠢欲动的燥热。每一次呼吸,都能感受到那片龙鳞与血脉之间若有若无的共鸣,一种源自本源的、既亲近又排斥的奇异感觉。
他闭上眼,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回放着龙臂撕裂魔使、血气冲天的一幕,回放着苏婉清为他挡下指风时肩头迸溅的血花,以及自己意识被杀戮欲望吞噬时那片无边无际的血色黑暗。恐惧,并非来自敌人或死亡,而是源于对自身失控的无力感,对那种非人状态的深深忌惮。他怕下一次,沉沦便是永恒,再也无法唤醒属于“沈墨”的人性。
“我……控制不住它。”沈墨的声音干涩沙哑,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寂静。他没有看苏婉清,目光落在自己那只烙印着龙鳞的手臂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片冰冷。“刚才……我差点……连你也……”
话语哽在喉头,带着难以掩饰的后怕与愧疚。他想起苏婉清苍白却坚定的面容,想起她不顾自身伤势,强行诵咒为他稳定心神的情景。这份以命相护的沉重,让他心头如同压着千钧巨石。
苏婉清包扎肩伤的动作微微一顿。她侧过头,看着沈墨紧绷的侧脸和眼底深藏的惊悸,清冷的眼眸中掠过一丝复杂情绪。她沉默片刻,将最后一段布条打好结,才缓缓开口,声音虽因失血而有些微弱,却异常清晰:
“但你回来了。”
简单的五个字,却像一道光,刺破了沈墨心中的阴霾。他猛地抬头,对上苏婉清的目光。那双眸子依旧清澈如昔,此刻却多了几分他从未见过的、近乎纯粹的信任与……理解。
“我看到你眼中的挣扎,”苏婉清继续道,语气平静,“在那种状态下,你依然记得要护着我。这说明,真正的你,从未被那股力量完全吞噬。”
她挪动了一下位置,靠得近了些,目光落在他臂上的龙鳞。“那位苦行僧说过,《无为道心》的真意在于‘顺应’而非‘对抗’。或许,你一直以来的方式都错了。你视这血脉为必须压制、驱逐的诅咒,用尽全力去对抗它,反而激起了它更凶猛的反扑。”
沈墨怔住,下意识地反驳:“可它带来的只有破坏和失控……”
“力量本身并无正邪,关键在于执掌它的人与心。”苏婉清打断他,语气坚定,“这龙鳞,是诅咒的印记,又何尝不是你血脉力量具象化的体现?它或许是一条荆棘之路的路标,指引你去直面而非逃避你力量的本质。一味地恐惧和排斥,只会让你永远被它奴役。”
她伸出手,指尖在即将触碰到龙鳞前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征求他的同意。沈墨身体微微一僵,却没有躲闪。苏婉清的指尖轻轻点在那片鳞甲上,传来的触感冰凉坚硬,与她指尖的温热形成鲜明对比。
“试着去感受它,理解它,”她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引导的意味,“就像感受你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它是你的一部分,沈墨。否认它,就是在否认你自己。”
这番话,如同醍醐灌顶,重重敲在沈墨心上。他一直将自己与烛龙血脉割裂开来,视其为附骨之疽,是必须摆脱的外物。却从未想过,或许真正的出路,在于“接纳”与“理解”。接纳这力量是自己不可分割的一部分,理解其狂暴表象下可能隐藏的法则与源头。
他闭上眼,不再试图压制或驱散臂膀上那股异样的感觉,而是尝试着将心神沉静下来,如同内视自身经脉一般,去细细感知那片龙鳞。起初,只能感受到冰冷的隔绝感和血脉深处隐隐的躁动。但当他放下抗拒之心,以一种近乎观察者的平和心态去接触时,渐渐察觉到一些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韵律——那并非纯粹的毁灭欲望,而是一种古老、磅礴、遵循着某种混沌却自有规律的力量波动,与他怀中那半块镇界碑的残留气息,竟有几分隐隐的呼应。
这发现让他心神剧震。难道这烛龙血脉,真的与上古封印、与天魔之谜有着更深的关联?而这条掌控力量的道路,远比想象中更为复杂和……凶险。理解它,或许意味着要揭开更多可怕的真 相。
他睁开眼,眼中少了些许迷茫,多了几分沉重的明悟。“我明白了。”他看向苏婉清,目光复杂,“谢谢……谢谢你没有放弃我。”
苏婉清收回手,轻轻摇头:“是你自己没有放弃自己。”她顿了顿,望向北方那被冰雪覆盖的方向,语气转为凝重,“根据之前的线索,完整的《无为道心》碑文很可能在北原。而北原,是魔修势力盘踞之地,环境恶劣,危机四伏。我们……”
“一起去。”沈墨斩钉截铁地说道,没有半分犹豫。他看向苏婉清,眼神坚定,“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再难也要走下去。而且,”他声音低沉下来,“我不能让你再独自为我涉险。”
苏婉清闻言,微微一怔,随即唇角勾起一抹极淡、却真实存在的弧度,如冰雪初融。“好。”
没有过多的言语,一个“好”字,已然包含了所有的信任与决心。两人的命运,经过这一次生死考验,已然紧紧捆绑在一起。
他们在陨星壑这处临时避难点又休整了一日。沈墨不再刻意压抑龙鳞的存在,而是尝试以苏婉清传授的玄天宗基础静心法门为辅,结合自己那点对《无为道心》的粗浅感悟,慢慢引导、安抚体内躁动的力量。过程依旧艰难,时有反复,但那种完全失控的恐惧感确实减轻了些许,仿佛在无尽的黑暗中,终于看到了一线极其微弱的、自我掌控的可能。
苏婉清的伤势在丹药和调息下也稳定下来。期间,两人商议了北上的路线和伪装身份的必要性。沈墨的容貌和通缉令上的画像已有出入,尤其是那枚龙鳞,更需要小心遮掩。苏婉清则需收敛玄天宗弟子的气息,避免过早引起北原魔修的关注。
次日黎明,当天边泛起鱼肚白时,两人离开了陨星壑。沈墨用干净的布条将右臂的龙鳞仔细缠裹起来,外面套上苏婉清不知从何处找来的一件略显宽大的旧袍子。苏婉清也换上了一身素净的寻常衣裙,将代表宗门的长剑用布囊收起。
他们踏上新的征程,目标直指北方那片被称为“魔土”的广袤冰原。前路未知,强敌环伺,寻找碑文的过程注定不会平坦。但这一次,他们不再是孤身流亡,而是并肩同行。
身后,陨星壑的风依旧呜咽,仿佛在为远行的旅人送别,又似在低语着未来更为汹涌的暗流。而沈墨臂上那枚龙鳞,在衣袍的遮掩下,无声地散发着微光,既是诅咒的烙印,也仿佛成了指引他们穿越北地风雪的唯一路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