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九流之首,盗门陈家。”
苏燕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根冰锥,精准地刺入陈林的耳膜。
他整个人都定住了。
盗门陈家?
下九流之首?
这名头听着,怎么一股子草莽江湖气,甚至……有点上不了台面。
“哈!算你这女娃子有点见识!”
脑海中,陈玄的声音透着一股压抑不住的得意。
“想当年,我陈家执掌下九流牛耳,‘百匠门’那帮自诩上三门的家伙,见了我也得客客气气,拱手作揖!”
陈林还没来得及消化这巨大的信息量,苏燕那张一向清冷的脸上,罕见地浮现出一种矛盾至极的神情。
有源自传承的鄙夷,有对他昨晚手法的欣赏,还有一丝……警惕。
“百工巷欢迎的是匠人,不是鸡鸣狗盗之辈。”
她的声音恢复了冰冷,眼神锐利。
“但你昨晚所为,进退有度,惩恶扬善,合乎‘侠义’二字。”
她凝视着陈林,抛出了一个他从未接触过的词。
“‘百匠门’,你听说过吗?”
这三个字,仿佛一把钥匙。
陈林心头猛地一跳。
脑海里,一向傲慢的陈玄,竟在这一刻发出了一声刺骨的冷哼。
陈林摇头,他确实是第一次听说。
苏燕并不意外,她靠在工作台上,指了指外面热闹的巷子。
“这条百工巷,就是‘百匠门’后人聚集地之一。”
她的声音里,带上了一种与生俱来的、属于传承者的骄傲。
“这是一个传承了上千年的手艺人联盟,按手艺性质,分为‘上三门’、‘中六门’和‘下九流’。”
“我们‘机巧门’,与‘医药门’、‘丹青门’,并称‘上三门’。”
说到这,她顿了顿,审视的目光再次落回陈林身上。
“而你的祖先,‘盗门’,曾经是‘下九流’的领袖。”
她话锋一转。
“盗门一脉,也并非都是鸡鸣狗盗之辈,他们更像是百匠门的‘刑堂’,负责清理门户,维持着整个联盟的地下秩序。”
听到这里,陈林心中一动,连脑海里的陈玄都发出了一声得意的“嗯哼”。
然而,苏燕接下来的话,却让在场的气氛骤然变冷。
“但是在几百年前,明朝末年,盗门那一代的门主,也就是你的先祖,监守自盗,卷入了一桩牵扯到前朝国宝的惊天丑闻之中。”
“他被安上了叛徒之名。”
“连累整个‘下九流’蒙羞,从此被彻底逐出百匠门,传承断绝。”
轰!
陈林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自家老祖宗,那个脑子里天天吹牛,傲娇又毒舌的家伙……
是叛徒?
“胡说八道!!”
一股被尘封了数百年的、狂暴至极的怨怒,从他的精神识海深处轰然引爆!
陈玄彻底怒了!
那是一种被污蔑、被背叛的怨气与怒火的集合。
“一派胡言!血口喷人!”
“是他们那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背信弃义!是他们出卖了老祖我!!”
陈玄的声音不再是平时的傲娇毒舌,而是一头被囚禁了几个世纪的凶兽,发出的第一声咆哮,震得陈林心神欲裂。
他瞬间明白了。
这背后,肯定隐藏着天大的冤屈!
他的脸色变幻不定,一个念头,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了他的心上。
他要搞清楚真相。
为这个在自己脑子里住了几天的傲娇老头,也为所谓的“盗门陈家”,讨回一个公道!
苏燕看着陈林脸上瞬间掠过的阴沉与决然,以为他被这不光彩的历史打击到了。
她心中的那点鄙夷,不知不觉地淡了许多。
“老一辈的恩怨,终究是历史了。”
“你这次出手,分寸极好,巷子里的几位长老对你刮目相看。”
她透露出一个关键信息。
“十年一度的‘百匠大会’,马上就要召开了。”
“这是百匠门选拔新秀、解决争端的盛会。也是你……或者说,‘盗门’唯一一个能重回众人视野的机会。”
机会!
陈林的心跳,骤然加速。
正说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巷口传来。
“苏姑娘!陈小哥!快!‘门里’来的信!”
裁缝李大妈气喘吁吁地跑来,脸上是敬畏又兴奋的神色,手里高高举着一封信。
信封是米黄色硬麻纸,封口处是一个由上百种微缩工具图案融汇而成的复杂火漆印。
苏燕神色一肃,快步上前接过,只看了一眼信封的收信人,她的瞳孔就微微一扩。
她抬起头,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了陈林一眼,将信递了过去。
“是给你的。”
我的?
陈林心脏猛地一跳,接过那封仿佛承载着一段厚重历史的信。
他撕开封口。
信封里,没有信纸。
只有一张纯黑色的硬质卡片。
卡片中央,龙飞凤舞地写着一个苍劲有力的银色大字——
“门”。
一个字,却带着一种召唤的力量。
这就是……百匠大会的邀请函?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移向卡片的右下角。
那里,压印着一个银线徽记。
那徽记,是一扇古老对开的“门”。
门缝与门框的结构,又巧妙地构成了一只竖立的“眼睛”。
一扇门。
一只眼。
看到这个徽记的瞬间,陈林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
他的呼吸停滞。
这个徽记……
这个徽记,竟然和他昨晚从地痞窝点里,那本菜谱中掉落的黑色卡片上的符号,一模一样!
邀请他的人。
陈伯家传菜谱里隐藏的秘密。
竟然指向了同一个源头!
这不是巧合。
这是一个局。
一个横跨了数百年的局,在他还未察觉的时候,已然将他彻底卷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