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阿娘的愁容
流光雀果然成了林家后院的常客。第二天午后，当时辰的指针刚刚偏过未时三刻，那道熟悉的七彩流光便准时划过天际，轻盈地落在了晓月厨房的窗台上。
"啾！"
今天的它显得格外神气，原本黯淡的羽毛如今焕发着绸缎般的光泽，在春日暖阳下流淌着虹彩。它优雅地整理了一下翅羽，黑豆似的小眼睛期待地望向厨房内忙碌的晓月。
"来啦来啦！"晓月笑着应道，手上正忙着将刚出锅的"星光糊糊"分装到两个洁白的小瓷碟里，"今天给你多加了点星萤蜜哦！"
就在她准备将碟子端到窗台时，小饭团突然从食材架后"嗖"地飞了出来，光团急促地闪烁着："晓月晓月！先别动！有客人！"
晓月顺着小饭团示意的方向望去，不禁屏住了呼吸。
在流光雀的身后，窗台的另一端，不知何时多了一团雪白的毛球。那是一只体型娇小的月光兔，它似乎有些害羞，两只长长的耳朵紧张地竖着，红宝石般的眼睛怯生生地打量着厨房内部，三瓣嘴不安地轻轻颤动。当它与晓月视线相接时，更是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几乎要躲到流光雀的身后去。
"是月光兔！"小饭团兴奋地在晓月耳边低语，光团都快乐地膨胀了一圈，"它们性子最是温顺害羞了，没想到流光雀把它也带来了！"
流光雀见状，颇为仗义地往旁边挪了挪，用翅膀轻轻碰了碰月光兔，又朝着晓月手中的碟子"啾啾"叫了两声，仿佛在说："别怕，这个人类做的食物可好吃了！"
晓月的心瞬间被这可爱的一幕击中了。她放轻动作，慢慢将两个碟子放在窗台上，柔声说："快吃吧，今天特意为你们都准备了一份。"
为了照顾新客人，晓月还在月光兔的那份"星光糊糊"里，特意多加了一小撮带着清凉月华气息的"夜露草"碎末——这是小饭团刚刚告诉她的，月光兔最喜爱的食材之一。
流光雀立刻低头享用起来，而月光兔还在犹豫。它小巧的鼻子轻轻抽动，似乎在嗅闻空气中那股混合着星萤蜜的甜香和夜露草清冽的气息。终于，在美食的诱惑和好友的鼓励下，它小心翼翼地向前跳了一小步，低头试探着啄了一口。
下一刻，月光兔那双红宝石般的眼睛明显亮了起来。它不再犹豫，开始小口小口地、却速度飞快地吃起来，两只长耳朵随着进食的动作轻轻晃动，模样可爱极了。
看着两个毛茸茸的小脑袋凑在一起，吃得香甜，偶尔还亲昵地互相蹭蹭脸颊，晓月觉得整个后院都仿佛被一种柔软而明亮的快乐充满了。她靠在门框上，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连小饭团什么时候落在她肩头都没有察觉。
"它们很喜欢晓月呢。"小饭团轻声说，光芒温暖。
"嗯，"晓月伸手轻轻碰了碰肩头的光团，"这种感觉真好。"
她多么希望，这样的温暖能一直持续下去。
然而，当晓月收拾好厨房，带着这份被小生灵们治愈的愉悦心情来到前堂，想要和母亲分享这份喜悦时，看到的景象却让她的脚步不由得顿住了。
母亲林氏正独自坐在柜台后，午后的阳光透过半开的支摘窗，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面前摊开着家中食肆"回味轩"的账本，一手托着腮，另一手无意识地拨弄着算盘珠子，发出零落的轻响。她的目光却并未聚焦在账目上，而是怔怔地望着窗外车水马龙的街道，眉头微蹙，连晓月走到身边都未曾察觉。
这与平日里那个总是带着爽朗笑容、利落干练的母亲判若两人。
"阿娘？"晓月放轻声音唤道。
林氏猛地回神，像是突然从某个深沉的思绪中被惊醒。她迅速坐直身子，脸上瞬间堆起晓月看惯的、温柔却此刻显得有些勉强的笑容，眼角的细纹都随着这个动作舒展开来："哎，我们晓月忙完啦？刚才在后头叮叮当当的，做什么好吃的了？这香味都飘到前面来了，引得好几拨客人打听呢。"
但晓月看得分明，母亲眼底那抹挥之不去的疲惫和忧虑，并未因这强装的笑颜而散去。那沉重的愁绪，像是秋日清晨的浓雾，依旧沉甸甸地笼罩在母亲明亮的眼眸深处。
这是晓月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到母亲发愁的样子。在她的记忆里，母亲永远是那个能麻利地同时照看三口锅、算盘打得噼啪响、能用爽朗的笑声感染整个食肆的能干女子。是什么样的事情，能让总是乐观的母亲露出这样的神情？
晓月心里那点因为灵兽带来的雀跃悄悄沉淀下去，化作了一丝细细密密的、针扎般的心疼。她很想问问母亲到底在为什么事发愁，是生意不好吗？还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可话到嘴边，她又咽了回去。她了解母亲的性子，若是直接问，母亲一定会用"没什么大事"或者"小孩子别操心"这样的话搪塞过去，独自把烦恼扛下。
"没什么，就是试着做了点新花样，给小流光雀和它的新朋友月光兔吃了。"晓月最终选择像往常一样，露出一个乖巧无忧的笑容，仿佛什么都没有察觉。她走上前，手脚麻利地给母亲手边的杯子续上温热的灵植茶，"阿娘，您都坐了好一会儿了，歇会儿，喝口水。账目晚点再看也不迟。"
"我们晓月真是长大了，知道心疼娘了。"林氏欣慰地笑了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目光却又不由自主地飘向了窗外，恢复了先前那带着轻愁的出神状态。
晓月默默退回了后院。厨房里，小饭团正飘在食材架前，用它独特的方式"清点"着库存——每当它确认一种食材充足，就会散发出代表安心的柔和绿光。
听到晓月的脚步声，它转过身，却发现晓月脸上不见了方才的明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若有所思的沉静。
"晓月？"小饭团疑惑地飘近，"你怎么了？不开心吗？月光兔它们吃得很满足哦，灵韵都亮晶晶的！"
晓月走到窗边，手指无意识地划过刚才月光兔站过的位置，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清凉的气息。她转过身，背靠着窗台，阳光为她勾勒出一圈柔和的金边。
"小饭团，"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我看到阿娘在发愁。就坐在柜台那里，看着账本，可是眼神空空的，眉头也皱着。"
光团轻轻落在她的掌心，散发着恒定的暖意，像是在无声地安慰。
"我也感觉到了，"小饭团的声音也低沉了些，"林夫人的灵韵，不像平时那样明亮轻快，有些沉滞，像是被什么东西压住了。"
"我想做点什么……"晓月低下头，看着掌心温暖的光团，眼神逐渐变得坚定，像是下了某种决心，"小饭团，你说，食物真的能让人开心起来，忘记烦恼吗？"
"当然能！"小饭团立刻来了精神，光团都亮了几分，"美味的食物是最直接的慰藉！用心制作的美食里蕴含的‘心意’，是能传递温暖和力量的！晓月你不是已经验证过了吗？流光雀和月光兔就是因为感受到了你的心意才喜欢你的！"
晓月回想起流光雀恢复神采后那声清脆的"啾"，想起月光兔从怯生生到大口吃食的转变，想起父母吃到玉露米糕时脸上露出的惊喜和满足……是啊，美食确实拥有奇妙的力量。
一个念头在她心中清晰起来。
她抬起头，眼神明亮，像是夜空中最坚定的星辰。她挽起袖子，露出两截白皙却蕴含着力量的手腕。
"那，我们来研究一种新的点心吧！"她的语气带着跃跃欲试的干劲，"一种专门为了驱散忧愁、带来快乐而做的点心！要像春天的暖阳一样，能温柔地融化冰雪；要像阿娘小时候哄我睡觉时，哼的歌谣那样温暖安心……"
她顿了顿，嘴角扬起一个温柔的弧度。
"我们就叫它——‘忘忧馒头’，好不好？"
小饭团在她掌心快乐地弹跳了一下，散发出如同晨曦般充满希望的光芒：
"好！我们一起做！做世界上最能带来快乐的忘忧馒头！"
（第四章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