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天渊启
第十九章 渊底之灯
意识像被浓墨包裹,不知坠落多久,陆迟归忽觉后背触到实地,冰冷、坚硬,带着细微的脉搏。
他猛地睁眼,却伸手不见五指,空气中弥漫着铁锈与陈旧灯油的味道。
身旁传来轻弱呼吸,黎婵月就倒在寸许外,指尖仍无意识地攥着他衣袖。
“黎婵月!”
陆迟归压低声音,摇晃她肩背。
黎婵月闷哼一声,睫毛微颤,终缓缓睁眼,“……还活着?”
“暂时。”
陆迟归摸向胸口,星盘沉寂如石,只余一道极淡的月痕,先前燃寿一击的虚弱感却奇迹般消退——归元刃的代价似被某种力量暂时压制。
黑暗里,忽然亮起豆大灯火——
一盏铜灯悬浮半空,灯芯无风自燃,火光呈幽绿色,照出周围十丈方圆。
灯壁裂纹遍布,却隐有青蓝剑气与幽火纹路交错,正是二人先前注入星盘的灵力残痕。
“是星盘灯魂。黎婵月声音沙哑,“它吸了我们的血,留了一盏引路灯。”
陆迟归伸手,欲取灯,铜灯却主动飘到他掌心,灯芯火苗一分为二,化作两条细小光龙,缠绕两人手腕。
刹那间,黑暗被短暂驱散——
他们脚下是一条圆形石台,石台外是更深黑的无底洞;石壁布满蜂窝状孔洞,孔洞内嵌着无数灰白干尸,尸体眉心皆被掏空,似在凝视闯入者。
铜灯轻晃,指向石台边缘——
那里出现一级级向下延伸的阶梯,每级仅半尺宽,两侧无护栏,阶梯材质似铁非铁,一脚踏上,立刻传来失重感,仿佛下一步就会踏入虚空。
“灯在,路就在。”陆迟归深吸一口气,“走。”
黎婵月抬手,以幽火凝成一条蓝链,一端缠住陆迟归手腕,一端系在自己臂上,“防走散。”
两人并肩踏入阶梯,第一级落下,身后石台瞬间崩解,被黑暗吞噬;第二级落下,铜灯火光大盛,照出下方更遥远的黑暗;第三级落下,失重感骤增,两人几乎同时单膝跪倒,以剑与刃刺入阶梯,才稳住身形。
“不能停。”陆迟归咬牙,“阶梯在消失。”
他们只能一步步向下,身后每级阶梯逐一崩碎,像催促,也像审判。
下行百级,铜灯忽然停住,灯光投在左侧石壁——
那里嵌着一具干尸,与之前不同,这具尸体胸口插着半截断剑,剑柄仍微微发光。
干尸嘴唇蠕动,发出沙哑低语:
“回头……无岸。”
“前行……无灯。”
“以血……换灯。”
陆迟归与黎婵月对视,同时划破指尖,血珠飞向铜灯。
火光瞬转赤红,灯芯暴涨三尺,化作一条火带,卷住干尸。
干尸胸口断剑自动拔出,断口处流出黑色砂砾,砂砾在空中凝成细小古字:
“守灯者,得三问;弃灯者,失一心。”
字迹随即消散,干尸化作飞灰,却留下一颗漆黑石心,表面刻着“渊”字。
陆迟归抬手接住,石心一触及掌心,立刻渗入皮肤,沿经脉直下丹田。
刹那间,他耳边响起无数低语——
“杀了她,你就能独活。”
“星盘归你,长生归你。”
陆迟归眸光骤冷,反手一剑刺在自己腿侧,以疼痛逼退幻意,“闭嘴!”
黎婵月同时以幽火焚心脉,将钻入体内的黑砂逼出,额头冷汗淋漓。
“是‘问心砂’,别听。”
两人各以血为印,同时拍在铜灯,火光重回青蓝,继续引路。
再下行数百级,阶梯终于止于一座悬空洞窟。
洞窟中央,一座残缺灯台矗立,台上插着半截巨剑,剑身缠绕锁链,锁链尽头吊着一盏琉璃灯,灯心却空空如也。
铜灯主动飞出,落于巨剑剑柄,火舌蔓延,沿锁链注入琉璃灯。
“噗——”
琉璃灯燃起苍白火苗,洞窟瞬间明亮——
四壁浮现无数浮雕:
云崖祖师、冥渊初代谷主、玄天阁创始者,竟同时朝灯台躬身,似在迎接某位存在。
灯台基座,裂开细小缝隙,投出一道柔和银光,与星盘同源。
“第四问。”黎婵月低声,“灯台要我们答。”
缝隙内升起光字:
“阴阳并济,何以同生?”
陆迟归沉默片刻,抬手覆上剑柄,鲜血沿剑脊流入琉璃灯,“以血为契,同生共死。”
黎婵月同时伸手,以血染灯,“以心为灯,生死同辉。”
两字落下,琉璃灯火焰瞬转青蓝,灯台锁链寸寸崩断,巨剑拔地而起,化作一道流光,没入星盘。
星盘边缘,多出一道细小剑纹,第五重能力「归元」彻底稳固——
灯台认主,自此可在天渊内借“底之灯”回复一次全力,但代价是:
永世背负“守灯者”之名,不得遗弃星盘,否则魂灭。
灯台崩塌,洞窟后方露出一条向上石阶,阶口立着古朴石门,上刻:
「守灯而行,无灯则亡;」
「一步回头,一心失守。」
陆迟归与黎婵月对视,皆看到彼此眸底的疲惫与决绝。
“没有回头路。”
“那就向前。”
两人十指交扣,青蓝火焰沿手臂缠绕,化作一层薄薄光幕。
踏入石阶瞬间,身后洞窟轰然塌陷,被黑暗彻底吞没。
而前方,石阶尽头,有微光透出,像晨曦,也像刀锋。
铜灯漂浮在前,灯芯摇曳,投下最后一行光影:
“欢迎来到——”
“渊底之灯,第一层。”
黑暗闭合,脚步未停。
守灯而行,他们终将用这盏以血换得的灯,
照亮最深处的阴谋,或焚尽最黑暗的牢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