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沙弄(八)
书名:十八般江湖 作者:浪丁 本章字数:4174字 发布时间:2025-11-20


随着玉珠峰下一枚神行汗宝专有的响箭蹦上天空,小般若庵里的一老一青一小的生活通过信件的方式映入了崔花雨与易枝芽的眼帘。来自信中的欢乐陪伴他们度过了一轮春夏秋冬。

又是一曲崭新却依然谱写苦乐年华的四季歌。又是一番崭新的陶冶与锤炼,身心、武学与感情。

公元751年,开春。

一行人踏上了“北伐”之路。徒留红彦彦再一次活进了漫长的思念中。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青春虚度。金童玉女正处于黄金成长期,八大饲养员自然也不能擅离岗位。

死亡谷的下山隧道就是一条长得连郁金香也不知多长的冰洞,私密性更甚,假如孔明重生,将地形图当作白菜卖给他,再附赠百万雄兵,他也不敢打进来。太复杂了,说起来没完没了,那就算了。

易枝芽酷似进京赶考的书生,而郁金香就是他背上的书箧。他一路背着她,雪虐风饕地走出茫茫山脉、进入人行道后又走出了个惨无人道、直到神行汗宝送来马车为止。换作别人早就扔了。

苦尽甘来,马车之外还有大礼,一位长相甜美、口若悬河、精明能干又正值花样年华的女车夫。也不晓得神行兄弟几个意思,反正易枝芽动不动就上前帮忙开车,害人家无数次险些命丧一秋池之手。

女车夫就是美女骑手乌云图娅,室韦老乡,以后也帮衬得到,好一位实用的朋友。她的马车坐起来像腾云驾雾似的,说飞也不为过,感觉就是成仙去了,一路逍遥。

惟有郁金香愀然不乐。一边是错综相连的亲情,一边是誓死必雪的仇恨,换谁谁都想呆在死亡谷等死算了。

两个月后。北伐大军西向进入许多沙漠。

机关已经难不倒崔花雨了,这让郁金香还能再“平静”一点时间。但又难为了易枝芽,再次身负恼人的书箧。

乌云图娅绕路而行,赶往东南方向那一条发生过激烈箭战的峡谷谷口待命。这是郁金香的意思,所以这条好比赛道的峡谷也是通往水晶宫的必经之路。不知这一架专为速度而设计的马车有无用武之地。

尚有半个时辰的路程,却见绿洲上空狼烟四起。天近黄昏,黄沙染红,狼烟显得更为摄人心魄。郁金香说:

“拿出兜底的轻功,全速前进。”

一秋池说:“将气力都消耗在路上了,到了怎么打仗?”

“你尽可慢慢来。”郁金香双臂一展,双腿一夹,连同易枝芽升空,又说:“接下来就看小哥的了,老姐只负责起步。”

“狗眼看人低。”一秋池冲着她的背影吼,“小黑爷摔死她。”

崔花雨说:“往后有话请当面讲。”

“要你管。”

“有本事别扯嘴皮子,有本事别让我落下太远。走啦——”

“我偏偏就有本事远远地看着你去送死。”一秋池拔脚就追,但越追越远。这说明人一嘴硬,其他地方就硬不起来。

抵达绿洲。轻功再硬天也黑透透了。火光更盛。四人潜伏小树林,许多悲夜半练剑的那地儿,爬上树可看尽绿洲全景。

一场血战刚刚结束。绿洲人久疏战阵,自是惨败的一方。死得最惨的是管崔花雨喊娘的那一条土狗,应该是咬人咬太凶了,被挂在树上烤,不过眼神越烤越凶悍。

伤得最重的是回春,已成血人,像上过红漆似的,如果不看站位,再熟的人也认不出来。她仍然强硬地站在最前线。实际上只需朝着她轻轻呼一口气,她就会倒下。

许多欢也是血人,但染的基本是敌人的血。

而胜方是以二十一血案中的受害家属为首的正义联军。但认真一看,领头羊其实是五禽宫七月蜂,参加过长安龟峰鉴剑的那一组五禽算是二把手。其余就是高举着“为武林除害”大旗的形形色色的帮手了,他们将许多欢的住所沿着栅栏围了个水泄不通。

在许多欢的命令下,绿洲残余部队退回屋内。所以留在院子与敌方对峙的仅剩许多欢母女,以及包括回春在内的三位老丫鬟。这种阵势表明许多欢缴械了。她扔掉菜刀:

“我愿为父抵罪,当众自裁。但请放过他人。”

许岢闻言一颤,欲言又止。天隼帮帮主孙天邦的儿子孙起飞率先发言,他也是个热爱数学的人:

“一命抵一命,自裁算一命,你方尚欠二十命。”

许多欢咬了咬牙:“方才绿洲死伤的可不止这些。”

“那些不能作数。公然对抗武林正义,纯属咎由自取。”

“没得商量?”

孙起飞伸出大舌头舔了舔剑:“你可以跟它商量。”

“若再欺人太甚,我宁舍绿洲一切,也会取你项上人头。”

死海女魔的威风不是微风吹来的。孙起飞震住了,大舌头差一点点就被不争气的剑切了。许多欢看向七月蜂:

“你不代表武林盟主来两句?”

当年也不晓得哪个破嘴的说希望七月蜂有高人相救,这不,不仅没死,而且变帅了,而且长高了。

三十而立了还能长,这让易枝芽想不通,他说:“他的个头和武功绝对经过什么鬼东西发酵过。”

“小哥好眼力。”郁金香话带玄机,“但也就那样,咱四人当中,他也就打得过秋爷。”

一秋池奋然中计:“稍后我就打他,再让结果打您老的老脸。”

易枝芽指着一位头戴斗笠身穿素衣总是埋头闷声的光头说:“那个才叫真正能打。这谁啊,精气神儿这么差,混饭来着?”

郁金香说:“少林方丈海恋大师。”

一秋池说:“好像满怀心事似的,恋人闹的吗?”

那边。七月蜂说:“请接受正义的惩罚。逞强没意义。”

“我许多欢不懂正义,但恰恰懂逞强,如果你们舍不得我死,那我便走。请问你们有谁留得住我?又有谁防得住我的报复?你们在场三百之众,我许多欢一一记下,有生之年必一一取之首级。”

这番话引发对手一场大型嘲笑,但听得出来笑声发虚。可见死海女魔的魔不是拿来当笑料的。为拯救绿洲一族,许多欢再现当年魔气。但五禽宫不同,五禽宫底子厚,见多识广。七月蜂说:

“既然谈不拢,那请交出许巨愁。”

许多欢笑:“听说过长生天吗?有种的找他们要去。”

“江湖传言木香沉一刀收服许巨愁,但事发边陲荒镇,且无人亲见,我怎能当真?故而,许多沙漠作为杀人狂魔的老巢,正义大军又怎能弃之任之?就算他死了,我也将挖出他的骨头来受刑。”

“你明知他不在此地。”

“正义大军等得起。”

“等得起?请直接说出你们想要的结果。”

“我琢磨出了一个不再死人的办法。”

“那一定是个好办法,我许多欢洗耳恭听。”

“让出许多沙漠,三十年之内正义大军如果守不到许巨愁回归,自将仇恨归西,既往不咎。”

“三十年,你将他当作张果老了?”

“我方仁至义尽,不再多言。”

回春大笑,期间假如没有两位姐妹帮持着,她会笑到中风。她说:“是你们水晶宫想要吧?做你娘的春秋大梦去吧。五百年来你们水晶宫斗不过许氏家族,再过五百年一样也斗不过。”

七月蜂说:“这位老婶说的什么我听不懂。但我想回您一句话,水晶宫是水晶宫,五禽宫是五禽宫,二者都是独立自主的不同单位。而我只代表武林正义五禽宫发言,望老婶切勿混淆视听。”

“五百年不变的狡猾。老娘说不过你。但老娘死后一定会去找你娘,捣烂她的嘴巴,让她下辈子再生一条一样的你出来丢人现眼。”

太欺负人了。七月蜂“可怜兮兮”地回头——长枪门门主姜一汮目眦尽裂,泪奔长空,但他肯定不是为七月蜂出头,而是想起了无辜惨死的娇妻师哒哒,不然怎会如此疯狂:“杀啊——先奸——后杀——”但也酣畅淋漓地烘托出了长枪门惯有的风格。

师哒哒的胞妹师琳琳抱住他,情真意切地说:“气大伤身,夫君保重。伤心的往事不许再想。”

又是一个千娇百媚的大美人,人美情更美,姜一汮的心都被美碎了,立即收回泪雨,牵起新款娇妻的小手就往后退,沉重地退出院子,一副马上就要去出家的看破红尘样儿。肯定是装的。但这样好向武林正义交代。但这样丧失了长枪门惯有的风格。

玩吧。

许多欢说:“原来你们想要许多沙漠。”

七月蜂说:“这是来自武林正义的声音。”

许多欢鄙薄一笑:“二十一条人命不要了?”

“再听听武林正义的声音。”七月蜂说着转向孙起飞。

“一命抵一命,一命也不能少。”孙起飞说,“罪魁祸首许巨愁的命更不能少。”等于说人头和地盘全都要啦。

“那就再来吧。”许多欢脚尖一扣,菜刀又飞回了手中。

好人当然由七月蜂来做。他说:“孙帮主乃血案受害者直系亲属,盛怒之下说话难免过激,但情有可原。五禽宫始终秉承以和为贵的共存原则,因此只要贵方让出沙漠,许前辈个人再由我五禽宫收监三十年——这是最起码的保证对吗?那其他人命什么的就当作笑谈了。这是武林正义所能做到的最大让步。”

“武林正义的弹性很大嘛。”

“人性关怀所致。”

许多欢问孙起飞:“你觉得这也是武林正义的声音吗?”

孙起飞大声应答:“只能说五禽宫让这声音充满了人情味。”

“请问你们多少钱被收买的,对得起自己的脸吗?你爹也幸好被我爹所害,否则将被你活活气死。”

“井蛙之见。你们被时代淘汰了。”

“淘汰之前,拿你垫背。”

七月蜂再次挥洒及时雨,及时拦下气得想起飞的孙起飞:“敢问许前辈作何决定?”

“既然是武林正义的声音,那我听。”许多欢又扔掉了菜刀,再回首对回春说:“库存均分,离开绿洲,各自安生。”

回春置之不理:“绿洲人也许变得无能,但依旧不怕死。”

“小娘,知道鸦胆子为什么跑吗?”

“为了理想。”

“……那欢儿说再多也是对牛弹琴。对不住小娘,欢儿只好下绿洲令了——回春听令。”

回春本能往下跪,半途中却被许岢扶起。绿洲令对于许氏家族成员来说至高无上,但许岢的做法说明她已经忍无可忍:

“娘,这次女儿不由您。”

说着从许多欢面前经过,经过时扔下青丝拂尘剑,再缓步上前,一步一个血印,两只袖里却已隐约见得阴阳短剑的另类身影:

“武林正义们可听好了,我许岢不答应。”

“岢儿退下。”许多欢声色俱厉,但难掩欣慰之意。任何一位母亲的欣慰,都是来自于儿女们的成长。她反对女儿的行为,但女儿的态度是她想看到的。她更希望看到杨它也能做到这一点。

许岢体会不到母亲的苦衷,因而言语仍旧清冷:“您再也不是我心目中的那个娘,您软弱无比。”她继续朝着七月蜂走去。

七月蜂淡然以对:“既然绿洲人出尔反尔,五禽宫便代表武林正义正式发声——坚决打击邪恶势力。”阴冷目光跟随阴冷长剑出鞘。

身后的五禽各自稳健地散开一个方位。

许多欢再次厉喝:“岢儿退下。”

许岢闻声立定,但不是因为母亲,而是七月蜂的长剑直指,几乎触及她的鼻尖。她坦然自若,但袖里的阴阳短剑却“掉”了下来,约莫一个前臂长度停止。原因这对剑从头到尾都是剑身,而剑柄包裹剑身,可以滑动到任一位置,前后长短根据实战需求随时可控,可谓得心应手。阳剑钝涩,主防;阴剑锋利,主攻。高手一望即知,武学中的一切杀人技几乎都可以从这对短剑转化出来。

“父债子还,你差辈了。”许多欢极速前移,张开五指往女儿的肩头抓去。但再快也比不上近水楼台。

七月蜂的剑已启动。一动就能穿透许岢的脑袋。但刺歪了,歪得十分离谱。许岢也没躲。

原来中了芝麻劈。易枝芽背着郁金香,但不影响脚的使用。一秋池与崔花雨紧随其后。尚未落地,崔花雨顺势挥剑,卷来那一条燃烧中的土狗。郁金香的话音也已响起:

“想还父债,欢儿也差辈了。只因母亲犹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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