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浑噩噩地回到公寓,温颉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冲进卫生间,拧开水龙头,用冰冷的水一遍遍冲洗自己的脸。刺骨的寒意暂时驱散了脑中的混沌,却无法洗去心底那股沉重的自我怀疑。
他抬起头,看着镜中那个双眼布满血丝、脸色惨白如鬼的男人。这就是他吗?一个即将,或者已经,精神失常的人?
他的目光落在洗手台上,那个印着药房logo的白色塑料袋静静地躺在那里,里面是李医生新开的药。粉色、白色、蓝色的小药片,被整齐地分装在透明的塑料药板里,像一颗颗等待被吞服的、微缩的救赎,或者说,麻醉剂。
他伸出手,拿起那板劳拉西泮。这是一种强效的抗焦虑药物,能迅速平复情绪,带来短暂的宁静。李医生说,副作用是可能嗜睡和头晕。
也许,他需要的正是这种宁静。需要药物来强行镇压脑海中那些疯狂翻腾的影像,需要化学物质来修正他明显已经出错的感知系统。
吞下它,是不是就能回到“正常”的世界?回到那个监控录像所显示的、没有血人没有长剑的世界?
这个念头充满了诱惑。
他熟练地抠出一粒白色药片,放在掌心。小小的,圆圆的,看起来人畜无害。只要用水送服,十几分钟后,那些纠缠他的恐惧、那些荒谬的画面,或许就会像潮水般退去。
他拿起水杯。
就在杯沿触碰到嘴唇的瞬间,右手掌心似乎传来一阵极其细微的、冰凉的刺痛感。那感觉转瞬即逝,却让他猛地一个激灵。
是幻觉吗?还是……那把消失的长剑留下的最后印记?
他盯着自己的右手掌心,那里除了清晰的掌纹,什么都没有。但那种冰冷的、坚硬的触感,那种握住剑柄时实实在在的重量感,此刻却异常鲜明地回荡在他的记忆里。
那么真实的感觉,怎么可能是纯粹的幻觉?
如果那不是幻觉,那么吞下这片药,是不是就意味着他主动选择了屈服,选择了蒙蔽自己的双眼,选择相信那个看似“正常”实则可能充满谎言的世界?
他是在治疗疾病,还是在自我欺骗?
水杯僵在半空。内心的挣扎如同两只野兽在疯狂撕扯。一方是回归“正常”的强烈渴望,是摆脱这种无边恐惧的迫切需求;另一方则是内心深处一丝微弱却顽固的不甘,是对那份过于真实的“异常”的最后一点信任。
最终,他猛地将水杯重重顿在台面上,溅出的水花打湿了他的袖口。他摊开手掌,看着那粒白色药片,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不能吃。
至少,现在不能。
如果他真的疯了,吃药是理所当然。但如果他没疯呢?如果他所见所感是某种被掩盖的、不为人知的“真实”呢?那么吃药,就等于亲手扼杀了探寻真相的唯一可能。
他将那粒药片狠狠扔进马桶,按下了冲水按钮。看着水流形成的漩涡将它吞噬,带走。
他决定再给自己一次机会。最后一次。
他回到客厅,打开笔记本电脑。既然现实世界的求助徒劳无功,他只能转向虚拟的网络,去寻找那些可能存在的、和他一样“不正常”的人。
他在搜索引擎里输入关键词:“只有我能看见”、“幻觉过于真实”、“重复噩梦与现实重叠”、“看见不存在的人”……
大量的搜索结果涌现出来,大多是心理学文章、医疗咨询页面,千篇一律地解释着各种精神疾病的症状。他烦躁地翻动着页面,直到一个不起眼的论坛链接吸引了他的目光——
【阈限之民】:探讨非常规感知与边缘现实。
阈限之民?边缘现实?
这两个词像黑暗中突然亮起的微光,瞬间抓住了温颉的全部注意力。他深吸一口气,用微微颤抖的手指,点开了那个链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