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谢媃就醒了。二十五岁的身体恢复力极好，连日的疲惫已经消散大半。她轻手轻脚地起身，生怕吵醒还在熟睡的孩子们。
土炕的另一端，秦淅睡在离门最近的位置，即便是睡梦中，他的眉头也紧皱着，仿佛随时准备跳起来应对危险。薛妗和许绀睡在炕里边，姐姐的手 protective 地搭在弟弟身上，形成一个守护的姿态。
谢媃心里泛起一阵酸楚。这些孩子本该在父母怀中无忧无虑地长大，如今却连睡个安稳觉都成了奢望。
她小心地生火做饭，把最后一点玉米面做成糊糊，又切了些野菜进去。食物的香气渐渐弥漫在狭小的土房里。
第一个醒来的是秦淅。少年几乎是瞬间就睁开了眼睛，眼神清明得不像刚睡醒的人。他警惕地环顾四周，看到在灶台前忙碌的谢媃，紧绷的身体才稍稍放松。
“早。”谢媃微笑着打招呼。
秦淅没有回应，只是默默地起身，整理好自己那点可怜的行李，然后出门打水。
接着醒来的是薛妗。女孩揉着眼睛坐起来，看到谢媃，愣了一下，似乎还没完全适应这个新环境。然后她推了推身边的许绀：“绀绀，起床了。”
许绀迷迷糊糊地坐起来，小手紧紧抓着那只破旧的布兔子，脸上还带着睡意。
“快去洗脸，”薛妗像个大人一样嘱咐弟弟，“别忘了把头发整理好。”
谢媃把热好的糊糊盛到碗里：“来吃早饭吧。”
四人围坐在小桌旁，沉默地吃着简单的早餐。谢媃注意到，今天的秦淅没有再把饼子分给她，但也没有像昨天那样充满敌意。这是一种微妙的进步。
饭后，谢媃对孩子们说：“今天我要去公社报到，领接下来的任务。你们要跟我一起去吗？”
秦淅立刻摇头：“我们留在家里。”
谢媃有些犹豫。她不太放心把三个孩子单独留在这里，但又尊重他们的选择。
“好吧，”她最终点头，“我中午之前回来。你们...好好的。”
她出门时，回头看了一眼。秦淅站在门口，像一尊守护门庭的石狮；薛妗在收拾碗筷；许绀则坐在炕上，小声地跟他的布兔子说话。
去公社的路上，谢媃感受到了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那些目光里有好奇，有同情，也有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
“看，就是她，接了那三个小瘟神...”
“听说昨天秦淅又跟人打架了？这才第一天呢！”
“城里来的姑娘就是天真，等她吃够苦头就明白了...”
谢媃假装没听见，挺直脊背往前走。她知道，在这个封闭的小村庄里，流言蜚语能杀人于无形。她必须足够坚强，才能为孩子们撑起一片天。
在公社办公室，她见到了支书李建国。那是个面色黝黑、神情严肃的中年人。
“谢媃同志，你来得正好。”李支书从一堆文件中抬起头，“组织上决定分配你去后勤组，主要负责种菜和家禽养殖。这个工作相对轻松，也方便你照顾孩子。”
谢媃点点头：“谢谢组织照顾。”
李支书打量着她，语气缓和了些：“听说昨天秦淅又惹事了？”
消息传得真快。谢媃平静地回答：“是别人先说了不恰当的话，秦淅是为了维护我。”
李支书显然没料到这个回答，愣了一下才说：“即便如此，打架总是不对的。那孩子性子太烈，你得好好管教。”
“我会引导他，但不会一味压制。”谢媃不卑不亢地说，“少年人的血性，用对地方就是勇气。”
李支书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最终点点头：“你有自己的主意，这很好。但那三个孩子...唉，总之你多费心。”
从公社出来，谢媃去领了这个月的口粮——一小袋玉米面，一些土豆和萝卜，还有少量的油盐。物资的匮乏让她心惊，这点东西要支撑四个人一个月，简直是天方夜谭。
她必须想办法改善生活条件。
回土房的路上，谢媃刻意绕道村西的河边。河水已经结冰，岸边的枯草在寒风中摇曳。她记得系统说过，秦淅常在这里捕鱼。
也许，这是一个突破口。
快到土房时，她看见几个妇女聚在井边闲聊，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飘进她的耳朵：
“...看她能坚持多久，那三个孩子就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特别是那个薛妗，手可不干净，之前偷过王婶家的鸡蛋...”
“许绀那孩子也古怪，整天不说话，谁知道心里想什么...”
谢媃的脚步顿住了。她转身，径直走向那群妇女。
妇女们看到她，立刻噤声，脸上浮现出尴尬的神色。
“王大娘，刘婶子，”谢媃平静地开口，声音清晰地传遍井台四周，“我想请大家帮个忙。”
妇女们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年纪最大的王大娘开口：“啥事啊，谢知青？”
谢媃环视她们每一个人，一字一句地说：“秦淅、薛妗和许绀现在是我的孩子。我不求大家特别照顾他们，只希望大家能给他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如果他们做错了事，请大家直接告诉我，我会教育他们。但在那之前，请不要用过去的眼光看待他们。”
她停顿了一下，继续说：“孩子们还小，未来的路很长。几句无心的话，可能会影响他们一辈子。”
井边一片寂静，妇女们都被这番话说得愣住了。在这个年代，很少有人如此直白地为“问题儿童”发声。
谢媃微微鞠躬：“拜托大家了。”
她转身离开，留下一群面面相觑的妇女。
回到土房，谢媃惊讶地发现屋里异常整洁。地面扫得干干净净，炕上的被褥叠得整整齐齐，连那个破旧的木柜都被擦得一尘不染。
秦淅在院子里劈柴，薛妗在晾洗好的衣服，许绀则蹲在鸡窝旁，小声地跟里面的两只母鸡说话。
“我回来了。”谢媃出声打招呼。
三个孩子同时停下手中的活计。薛妗快步走过来，压低声音说：“刚才王大娘来过了，送来了几个鸡蛋。”
谢媃愣住了。她看向灶台，那里果然放着三枚鸡蛋，在这个物资匮乏的年代，这简直是厚礼。
“她说什么了吗？”谢媃问。
薛妗摇摇头，眼神复杂：“她就说...说给孩子补补身子。”
谢媃感到心头一暖。她那番话，看来并非全无作用。
午饭时，谢媃把鸡蛋炒了，金黄色的炒鸡蛋香气扑鼻。她公平地分成四份，每个人都得到了一小撮。
许绀眼睛亮晶晶的，小口小口地吃着，生怕太快吃完。薛妗则把自己的那份分了一半给秦淅：“淅哥多吃点，你要干重活。”
秦淅看着碗里的鸡蛋，许久没有说话。
饭后，谢媃拿出本子和铅笔：“今晚开始，我教你们识字，谁想学？”
“我！”薛妗立刻举手，眼中闪着渴望的光芒。
许绀怯生生地看了看秦淅，见少年没有反对，也小声说：“我也想学。”
秦淅沉默片刻，最终点了点头。
那天晚上，油灯下，谢媃第一次在这个时代感受到了真正的希望。三个孩子围在她身边，认真地跟着她念“人”、“口”、“手”。许绀的小手握着铅笔，在纸上歪歪扭扭地画着；薛妗学得最快，已经能认出十几个字；连秦淅都专注地看着纸上的字符，眼神不再那么锋利。
临睡前，谢媃照例在本子上记录：流言依旧，但善意初现。孩子们在努力适应，我也是。
她看向窗外，夜空中的星星格外明亮。在这个陌生的时代，她似乎找到了继续前进的勇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