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冰冷的意念如同实质的寒流,扫过云砚的躯体。空间裂缝的吸力骤然增强,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他的咽喉,要将他拖入永恒的虚无。能量躯体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稳定性读数飞速下跌至85%。
千钧一发之际,云砚做出了最理智,也最大胆的抉择。他没有徒劳地对抗吸力,反而将系统能量集中用于加固核心意识,同时向系统发出指令:“分析意念来源频率,尝试建立单向信息传输通道,内容仅两个字:‘观众’!”
他放弃了所有防御和抵抗,将自身存亡,赌在了这两个字所能引发的可能性上。
“观众”——一个置身事外,不属于这个舞台,却又注视着一切的存在。
就在他几乎要被裂缝彻底吞噬的瞬间,那股狂暴的吸力突兀地消失了。
不是减弱,是彻底的、毫无征兆的消失。仿佛有人按下了暂停键。那道狰狞的空间裂缝依旧悬浮在那里,但其边缘肆虐的能量却温顺地凝固了,如同被冻结的闪电。
云砚摔落在焦黑的地面上,能量躯体一阵明灭不定,但总算稳住了。他抬头,望向万魔殿的方向。
那里,什么都没有改变,却又什么都改变了。一种更加庞大、更加无处不在的“注视感”笼罩了这片天地。空气凝滞,风声消失,连远处魔物的嘶吼也戛然而止。万物噤声,只因那至高无上的存在,投来了一瞥。
没有声音,没有影像,但一个意念直接烙印在云砚的意识核心,带着足以冻结灵魂的冷漠与一丝极淡的、近乎残忍的好奇:
“哦?”
下一刻,云砚眼前的景象扭曲、变幻。空间被无形的力量强行折叠,他感觉自己像是在通过一条极短的隧道,仅仅是眨眼的功夫,周遭环境已彻底改变。
他不再位于荒芜的山丘,而是站在了一片空旷无比的殿堂之中。
殿堂穹顶高耸,没入深邃的黑暗,看不到尽头。脚下是光滑如镜的黑色玉石,倒映着周围摇曳的、由灵魂之火构成的幽蓝灯盏。巨大的、雕刻着远古魔神图腾的石柱林立,支撑起这片恢宏而死寂的空间。
而在殿堂的尽头,高出地面数十级的黑曜石王座之上,那个云砚仅在系统监控中见过的身影,正随意地倚坐着。
魔尊,苍曜。
他依旧穿着那身玄色暗金纹魔袍,墨发垂落,衬得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庞愈发苍白。他一只手肘支在王座扶手上,修长的手指轻轻抵着额角,另一只手自然垂落,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冰冷的王座。
他的目光,正落在云砚身上。
那不是审视,不是愤怒,甚至不是轻蔑。那是一种……打量新奇物事的眼神,如同一个百无聊赖的神祇,终于发现了一只闯入神殿的、结构奇特的蚂蚁。
云砚感到一种源自生命层次的巨大压迫感,这感觉远超任何数据描述。他这具能量躯体在本能地颤抖,仿佛随时会在那目光下瓦解。但他核心的意识,属于程序员云砚的那部分,却强行保持着绝对的冷静。
他站直了“身体”,尽管姿态在对方眼中可能依旧渺小如尘,但他没有流露出任何畏惧或讨好。他平静地回望着那双深紫色的、蕴藏着星辰寂灭景象的眼眸。
“有趣的蝼蚁。”苍曜开口了,声音不高,却仿佛直接在灵魂深处回荡,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磁性,“以如此脆弱之躯,携异界之息,竟能引动本座一丝心绪。‘观众’?你,观看什么?”
云砚知道,第一句话,将决定他是被随手碾死,还是获得一个说话的机会。
他深吸一口并不存在的气,用尽可能平稳的、陈述事实的语气回答:
“观看一场,因主角罢演而即将落幕的戏剧。”
殿堂内死一般的寂静。
苍曜指尖敲击王座的动作停了下来。他深紫色的眼眸中,那抹虚无似乎波动了一下,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涟漪。
他没有立刻发作,也没有表示赞同。他只是微微偏了下头,仿佛在更仔细地观察云砚。
“戏剧?”他重复道,语气里听不出喜怒,“你认为此界众生,诸般因果,不过是一场戏?”
“在我眼中,构成此界存在基础的‘叙事逻辑’,确实具备戏剧的结构性特征。”云砚谨慎地选择着词汇,避免激怒对方,同时保持观点的独特性,“有主角,有配角,有既定的情节走向。而您,魔尊阁下,无疑是这场戏的核心。”
“核心……”苍曜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嘲讽的弧度,“一个按照拙劣剧本,扮演痴狂与毁灭的核心?”
“是的。”云砚坦然承认,“在原有的剧本里。”
“那么,”苍曜的身体微微前倾,那无形的压迫感瞬间增强了数倍,如同整个天空压了下来,“你这‘观众’,此刻登台,意欲何为?是为那编剧传话,催促本座回到那令人作呕的戏台之上?”
恐怖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冰针,刺向云砚的灵魂核心。系统警报疯狂闪烁,提示躯体稳定性正在急剧下降。
云砚知道,这是最关键的时刻。回答稍有差池,便是万劫不复。
他顶着那几乎要将他碾碎的压力,强行维持着意识的清晰,一字一句地说道:
“不。我来,是想问一问,既然您已看清了剧本……”
“……是否愿意,看一看剧本之外的东西?”
杀意骤然一滞。
那如同冰针般刺骨的寒意,虽然并未消散,却不再增强。苍曜眼中的嘲讽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带着探究意味的审视。
“剧本之外?”他轻声自语,仿佛在咀嚼这四个字的含义。
云砚感觉到施加在身上的压力稍微减轻了些许,让他得以喘息。他知道,自己投下的石子,终于在这片深不见底的幽潭中,激起了一圈涟漪。
苍曜没有再说话,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云砚,那双仿佛能洞穿虚妄的眼眸,似乎要将他从内到外彻底看透。
殿堂内再次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只有周围幽蓝的灵魂之火在无声摇曳,映照着一坐一立两道身影,仿佛两尊对峙的雕像。
云砚的心悬在半空。他不知道这位魔尊接下来会作何反应。是继续追问,还是觉得无趣,随手将他这“蝼蚁”抹去?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拉得无比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