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派出所,温颉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阳光刺眼,他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只觉得浑身冰冷。监控录像的结果,像一纸冷酷的判决书,将他最后一点侥幸心理也彻底粉碎。
难道真的是自己的大脑出了问题?产生了如此逼真、如此恐怖的幻觉?
他需要倾诉,需要找一个活生生的人来确认自己的存在。他鬼使神差地拨通了一个号码,打给了大学时关系还算不错的同学,周明。周明现在在一家IT公司做程序员,性格踏实,是温颉为数不多还能说上几句话的朋友。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背景音有些嘈杂。
“喂,温颉?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周明的声音带着一丝意外。
“周明……”温颉的声音干涩沙哑,“你……现在方便吗?我有点事,想跟你聊聊。”
周明似乎听出了他语气里的不对劲,顿了顿:“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工作上不顺心?”
“不是工作……”温颉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组织着语言,他必须说,但又不能说得太吓人,“我……我最近,遇到一些很奇怪的事。总是看到……看到一些不干净的东西。”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不干净的东西?温颉,你没事吧?是不是最近压力太大了?我记得你之前说过睡眠不太好,老是做噩梦。”
“不只是噩梦!”温颉有些激动地打断他,“是白天!就在昨天,我走在路上,清清楚楚地看到……看到一个人……”他卡壳了,他无法说出“被长剑贯穿”这个词,那太惊世骇俗,“……看到一个人浑身是血地倒在地上,非常可怕!但是,但是周围的人好像都看不见!警察调了监控,也说什么都没有!”
他一口气说完,心脏怦怦直跳,期待着电话那头的反应。
又是一段更长的沉默。周明再开口时,语气变得小心翼翼,带着一种刻意的安抚:“温颉,你听我说,你是不是……太累了?我知道你一个人在这边打拼不容易。要不,请几天假休息一下?或者,去看看医生?心理医生什么的……”
又是看医生。
温颉的心一点点沉下去。他听得出来,周明根本不相信他,只是把他当成了一个需要安抚的、精神状态不稳定的病人。
“周明,我说的都是真的!我不是幻觉!”温颉试图做最后的努力,声音里带着一丝哀求,“我真的看到了!就在白暇路口,昨天下午!”
“好好好,我相信你,我相信你看到了。”周明的语气像是在哄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但是温颉,监控不是都没拍到吗?这说明可能真的是你看花眼了,或者……嗯……就是压力导致的。你千万别自己吓自己。这样,我这边还有个会要开,回头再聊?你好好休息,放松一下,啊?”
不等温颉再说什么,电话那头已经传来了忙音。
温颉握着手机,僵立在人来人往的街头。周明那敷衍的、带着距离感的话语,像一根根细针,扎在他的心上。他甚至能想象出周明挂掉电话后,可能会跟同事嘀咕一句:“唉,我一同学,好像精神出了点问题,非说见鬼了。”
孤独和绝望如同实质的浓雾,将他紧紧包裹。连朋友都无法理解,都无法相信他。他被孤立在了一个只有他自己能感知到的恐怖世界里。
他还能找谁?父母吗?年迈的父母在老家,他怎么能用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去惊吓他们?除了让他们徒增担忧,又能改变什么?
他站在喧嚣的城市中心,却感觉自己像一个被整个世界遗弃的孤岛。所有的声音、所有的面孔,都变得模糊而遥远。他开始严重地怀疑自己。
也许……也许他们说的都是对的?
也许李医生是对的,他只是创伤后应激障碍加重了。
也许警察是对的,监控证明了一切正常。
也许周明是对的,他只是压力太大,产生了幻觉。
也许,他真的疯了。
这个认知带来的恐惧,远比昨天看到那个血人更加深刻,更加令人窒息。如果连自己的感知都无法信任,那么他还剩下什么?
温颉抬起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第一次产生了某种强烈的冲动——逃离这一切,或者,彻底沉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