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眠。
温颉睁着眼睛，直到天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将房间的轮廓一点点勾勒出来。他没有再做梦，或者说，恐惧本身取代了梦境，成为了更真实的噩梦。那把消失的长剑和那个血人的影像，在他脑海里反复播放，清晰得令人发指。
清晨六点，城市尚未完全苏醒。温颉洗了把冷水脸，看着镜中那个眼窝深陷、面色苍白、胡子拉碴的自己，一种陌生的疏离感油然而生。他还是温颉吗？还是那个按部就班生活、被一个怪梦困扰的普通人？
不，从昨天下午开始，一切都不一样了。
一种偏执的念头驱使着他。他需要证据。证明自己没有疯的证据。
他再次来到了那个十字路口。
早高峰尚未开始，街道上车辆行人稀疏。阳光明亮而清澈，驱散了夜晚的阴霾，也仿佛驱散了昨日的诡异。他站在昨天自己驻足的地方，目光死死盯着马路对面的人行道边缘。
干净的水泥地，偶尔有早起的行人匆匆走过，遛狗的老人悠闲地踱步。没有血迹，没有长剑，更没有那个垂死的人。一切都正常得可怕。
他不死心，穿过马路，走到那个确切的位置，蹲下身，几乎是用指尖触摸着那片地面。冰冷，粗糙，带着清晨的露水湿气。没有任何异样。
难道……真的只是幻觉？
巨大的失落和更深的恐惧攫住了他。如果连他自己都无法找到任何存在的证据，那还有谁会相信他？
不，还有监控！
他猛地抬起头，环顾四周。路口，商铺，银行……好几个摄像头正无声地记录着这一切。
一股微弱的热流重新注入他冰冷的躯体。对，监控不会说谎。只要调出昨天的监控录像，就能证明那里确实有过什么，或者……什么都没有。
这成了他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上午九点，温颉走进了离路口最近的派出所。接待他的是一位年轻的民警，脸上还带着点初出茅庐的青涩。
“你好，有什么事吗？”民警抬起头，态度还算温和。
温颉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可信：“警官，我……我想报案。昨天下午大概三点半到四点之间，在白暇路和运西街的交叉口，我看到……看到一个人倒在地上，受了很重的伤，浑身是血。”
他刻意隐去了“被长剑贯穿”和“只有我能看见”这些最关键也最疯狂的部分，试图先从一个相对“正常”的切入点开始。
民警的表情严肃起来，拿出记录本：“具体什么情况？你认识那个人吗？有没有叫救护车？”
“我不认识。他……他趴在地上，情况很不好。我当时……吓坏了，没有立刻报警。”温颉斟酌着词句，“但我确定我看到了。我想，路口的监控应该拍到了，能不能请你们调取一下当时的监控录像确认一下？”
民警看了看他，似乎在判断他话语的真实性。“你确定是那个时间，那个地点？我们昨天没有接到任何关于那个路口的事故报警或者救护车呼叫。”
“我确定！”温颉的语气有些急切，“我非常确定！请你们查一下监控，只要看了监控就清楚了！”
民警犹豫了一下，或许是温颉眼中那种近乎偏执的急切打动了他，或许只是按程序办事。他点了点头：“好吧，你稍等一下，我联系一下查看监控。”
等待的时间无比漫长。温颉坐在冰冷的金属长椅上，手心不断渗出冷汗。他既希望监控能拍到什么，证明他不是疯子，又害怕真的拍到什么无法解释的东西。
十几分钟后，那个年轻民警回来了，脸上的表情带着一丝困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
“先生，我们调取了您所说时间段，那个路口四个方向的监控录像，反复查看了几遍。”民警说道，“录像显示，当时路口一切正常，车流人流有序通行。在您指认的位置，没有任何人倒地，也没有任何异常情况发生。”
“什么？！”温颉猛地站起来，声音不受控制地拔高，“这不可能！我明明看到了！就在那里！趴着的，流了很多血！”
“先生，请您冷静。”民警的语气多了一丝公事公办的疏离，“监控录像显示得很清楚。您是不是……最近休息不太好？或者看错了？”
“看错了？”温颉感到一阵眩晕，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又迅速褪去，留下冰冷的空虚，“那么清晰……我怎么可能会看错……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你们再看看，再看看别的角度的监控！”
“我们已经查看了所有相关角度的录像。”民警的语气变得强硬了一些，“先生，如果您没有其他事情，请不要浪费警力资源。如果身体不适，建议您去医院看看。”
建议您去医院看看。
这句话像一把冰冷的匕首，精准地刺入了温颉最脆弱的防线。
他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所有的辩解，在铁一般的“监控证据”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他像个泄了气的皮球，颓然坐回长椅上。世界在他周围旋转，嘈杂的人声、电话铃声变得遥远而不真实。他看着民警转身去处理其他事务，不再看他一眼。
他知道，在这里，他得不到任何他想要的答案。
他只得到了一个更可怕的结论：在客观记录的现实里，他所以为的“真实”，从未发生过。
那么，它究竟存在于哪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