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刺破薄雾时，周聿珩已经站在咖啡机前。他的拇指无意识摩挲着口袋里的棉布手套，金属零件在工作台上排列成整齐的阵列，在初阳下泛着冷冽的光。昨夜那本1923年的维修手册摊开在操作台上，泛黄纸页被晨风掀起，露出夹在其中的干枯咖啡豆，像极了林洛伊留在他记忆里的细碎光影。
玻璃门被推开的声响惊得他抬头，林洛伊裹着一身晨雾闯进来，帆布包上的铜铃铛叮当作响。她鬓角沾着片银杏叶，深蓝色衬衫换成了奶白色针织衫，袖口依旧挽到手肘，露出腕间结痂的红痕。"早！"她将牛皮纸袋重重搁在桌上，咖啡豆的香气瞬间漫开，"云南新产的厌氧日晒，配古董机肯定绝了。"
周聿珩看着她从包里掏出压力表，金属器械碰撞的声响清脆悦耳。她俯身调试仪表时，发丝垂落挡住侧脸，他忽然想起昨夜霓虹下那颗泪痣，喉间莫名发紧。"压力值比预想的低0.3帕。"林洛伊咬着笔帽抬头，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阴影，"可能是蒸汽管的密封圈老化了。"
拆卸密封圈的过程比想象中棘手。周聿珩用镊子小心夹起变形的橡胶圈，却在转身取替换件时，听见身后传来吸气声。林洛伊举着放大镜凑过来，温热的呼吸扫过他后颈："这里有道细微裂痕，用蜂蜡填补试试？"她递来的木勺还带着体温，勺柄上沾着几点蜂蜜，在阳光下折射出琥珀色光晕。
搅拌蜂蜡的玻璃碗里，融化的蜡液泛起金棕色涟漪。林洛伊将棉签浸入蜡液，指尖被映得透亮，"以前祖父修座钟时，总说蜂蜡是时光的封印。"她轻声说着，睫毛随着动作轻轻颤动，"凝固后不仅防水，还会留下蜂蜜的香气。"周聿珩望着她专注的侧脸，突然发现她耳后有块淡粉色胎记，形状像朵未绽的茉莉。
修复密封圈时，两人的手臂几乎贴在一起。林洛伊扶着零件的手指白皙修长，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指腹却有常年接触咖啡豆留下的细小茧子。当她将涂好蜂蜡的密封圈嵌入卡槽，蒸汽管突然发出轻微的嗡鸣，仿佛沉睡的巨兽苏醒。"成功了！"她兴奋地转身，发梢扫过周聿珩下巴，两人鼻尖几乎相触。
咖啡机重新运转的轰鸣声中，周聿珩闻到混合着蜂蜜与咖啡的香气。林洛伊踮脚查看压力表，针织衫领口滑落露出纤细的锁骨，发间的茉莉香混着蜂蜡的甜腻扑面而来。他伸手稳住晃动的仪表，却在收回手时不小心碰倒了玻璃杯，蜂蜜顺着操作台流淌，在金属零件间蜿蜒成金色溪流。
"小心！"林洛伊抽出手帕擦拭，柔软的布料擦过周聿珩手背。她忽然愣住，盯着他口袋露出的半截手套边缘，耳尖泛起可疑的红晕。周聿珩感觉心跳快得要冲破胸腔，却见她突然轻笑出声，用沾着蜂蜜的指尖在他掌心画了个圈："看来某位先生想'收藏'我的手套？"
暮色再次爬上窗棂时，修复好的咖啡机正稳定地萃取咖啡。深褐色的液体如丝绸般注入杯盏，表面浮着细密的金棕色泡沫。林洛伊将咖啡杯推过来，杯沿还沾着她的唇印："这次的风味更平衡了，不过..."她突然凑近，睫毛扫过他泛红的耳尖，"蜂蜡的香气好像跑到某人身上了。"
周聿珩端起杯子的瞬间，尝到蜂蜜的清甜在舌根蔓延。窗外的霓虹与咖啡机的蒸汽交织，林洛伊整理工具的身影被拉得很长，落在1923年的维修手册上。他望着手册里德国工匠的手写笔记，突然觉得那些跨越百年的文字，此刻正通过这台古董咖啡机，在他与林洛伊之间编织出某种隐秘的共鸣。口袋里的棉布手套还带着余温，而咖啡机的嗡鸣，像极了他无法平息的心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