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为咖啡馆的玻璃窗镀上暖金时，林洛伊将修复好的咖啡杯轻轻推到周聿珩面前。深褐色的液体表面浮着细密油花，在灯光下泛着丝绸般的光泽，蒸汽袅袅升腾间，她垂眸搅拌着自己那杯，银勺与杯壁碰撞出清越声响："尝尝看，用古董机煮的豆子，风味会不会更醇厚？"
周聿珩端起杯子的瞬间，木质杯柄还残留着林洛伊掌心的温度。咖啡入口的刹那，酸涩与焦香在舌尖炸开，尾调却意外带着柔和的甜感，像极了他记忆里某个模糊清晨——父亲在机床厂的休息室煮的那杯粗劣速溶，同样有着苦尽甘来的绵长。他摩挲着杯沿，金属铭牌上"LOVE"的刻痕突然在眼前晃动，耳畔又响起林洛伊拆卸零件时哼的不成调的曲子。
"其实蒸汽压力还能再微调。"林洛伊突然凑近，发丝扫过他手背，带着若有若无的茉莉香。她指着仪表盘上微微颤动的指针，袖口滑落露出腕间红痕已经结痂，"明天我带个压力表来，校准后萃取时间能缩短十秒。"说话时睫毛随着窗外的风轻轻颤动，周聿珩发现她眼尾有颗细小的泪痣，在暮色里像滴未干的墨。
收拾工具时，周聿珩的指尖不小心触到林洛伊遗落的棉布手套。布料还带着体温，边缘处绣着淡蓝色的小花，针脚细密得像她擦拭零件时专注的神情。他鬼使神差地将手套叠好放进自己口袋，金属零件碰撞声中，听见林洛伊哼着歌整理咖啡豆，罐装的哗啦声混着咖啡机余温，在狭小的空间里织成柔软的网。
夜渐深时，林洛伊忽然从帆布包里掏出本泛黄的笔记本。纸页间夹着干枯的咖啡豆，字迹娟秀却带着力道："这是我在古董店找到的维修手册，1923年德国工匠的手写笔记。"她翻开内页，褪色的油墨记录着咖啡机的每个精密构造，某处还贴着半张残缺的发票，日期与机器出厂时间仅隔三个月，"你看，这台机器或许从出厂就带着故事。"
周聿珩凑近查看时，林洛伊身上的雪松香愈发清晰。她指着手册上某个齿轮结构图，指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混着咖啡机冷却时的细微收缩声。"这里的润滑方式很特别。"她突然转头，发梢扫过他的下巴，"明天我们试试用蜂蜡，说不定能让运转声更柔和。"
窗外的霓虹透过雾气映进来，在林洛伊侧脸投下细碎光影。周聿珩望着她专注的侧脸，突然想起白天擦拭零件时，她后颈沾着的机油在阳光下泛着琥珀色，此刻那抹光泽仿佛还在眼前流转。他喉结动了动，想说些什么，却被林洛伊突然起身的动作打断——她不小心碰倒了工具架，螺丝刀哐当落地，惊飞了窗台上驻足的麻雀。
"抱歉！"林洛伊蹲下身收拾，深蓝色衬衫下摆再次扫过地面。周聿珩跟着弯腰，两人的手指同时触到螺丝刀的瞬间，她突然轻笑出声："今天第三次'握手'了。"指尖相触的温度顺着脊椎窜上后脑，周聿珩感觉心跳快得离谱，却见林洛伊已经起身，将螺丝刀随意别进腰间工具带，"明天见？我带新烘焙的豆子来。"
关门声响起时，周聿珩才发现口袋里的棉布手套还带着余温。咖啡机的余热渐渐消散，唯有研磨豆的香气仍固执地停留在空气里，混合着林洛伊留下的雪松香，在寂静的咖啡馆里发酵成某种隐秘的期待。他望着操作台上摆放整齐的零件，金属表面倒映着路灯的暖光，恍惚间竟觉得那些锈迹斑斑的齿轮，正在某个未知的时空里，重新开始转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