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惧,仿佛前世被烈火灼烧的痛楚穿透了时空,再次烙印在她的骨髓里。
薛兮宁的声音因极度的惊骇而变得尖锐嘶哑:“别碰!都别碰!这东西吸进去会要人命的!”
她这一声尖叫,如同平地惊雷,炸得整个矿洞内外瞬间鸦雀无声。
方才还因发现新矿而狂喜的矿工们动作僵在半空,脸上洋溢的笑容凝固成错愕。
他们面面相觑,看着这个娇弱的王妃,眼神里充满了不解和质疑。
一个衣衫褴褛的老矿工仗着年纪大,嘟囔了一句:“王妃娘娘金枝玉叶,哪懂我们这些石头疙瘩的事?这白花花的宝贝,怎么就要人命了?”
“这不是宝贝!这是石棉,是夺命的肺石!”薛兮宁几乎是吼出来的,她前世亲眼见过因长期接触这种物质而在病床上痛苦挣扎,最后咳血而亡的工人。
那种记忆太过深刻,以至于她此刻完全顾不上自己的言行是否得体,是否会引人怀疑。
她只知道,再晚一刻,这些被粉尘包裹的空气就可能成为埋葬所有人的坟墓。
然而,她的笃定在此刻众人眼中,却显得格外荒谬。
一个养在深闺的女子,如何能认识连经验丰富的老矿工都闻所未闻的矿石,并一口断定其为“夺命石”?
赵铁峰眉头紧锁,眼神里的惊奇迅速被审视所取代。
他看向,想从这位主帅的脸上看出些许端倪。
就在这凝重而诡异的氛围中,动了。
他没有质问,没有怀疑,甚至没有丝毫的犹豫。
在薛兮宁话音落下的瞬间,他高大的身影猛地向前一步,宽厚温热的手掌闪电般抬起,紧紧捂住了她的口鼻。
动作迅疾而精准,带着不容置喙的强势,将她整个人都护在了自己身前。
粉尘仍在空气中弥漫,而他用自己的身体为她隔绝出了一方小小的安全天地。
薛兮宁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得一怔,鼻尖萦绕着他掌心独有的、混杂着淡淡皂角与冷冽兵戈的气息。
透过他指缝的缝隙,她看到了他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
那张素来冷峻如冰雕的脸上,此刻竟清晰地倒映出她苍白的面容,眼底深处,一抹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紧张与后怕一闪而逝。
这个男人,在所有人都质疑她的时候,选择了第一时间相信并保护她。
赵铁峰等人看得心头一震。
他们追随多年,深知这位王爷性情凉薄,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此刻这般毫不犹豫、甚至带了些许本能关切的举动,足以说明薛兮宁在他心中的分量。
一时间,众人心中那点对女流之辈的轻慢之心,悄然无息地收了起来,望向薛兮宁的目光也从惊疑不定转为了真正的郑重。
“赵铁峰,”的声音打破了沉寂,依旧低沉冷冽,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立刻传军中医士伏沙过来,让他带人勘查整座山脉。所有参与开采的士兵,全部暂时后撤,佩戴湿布巾,不得再靠近矿洞半步。”
“是!”赵铁峰抱拳领命,随即又有些迟疑,“王爷,这矿……当真如此凶险?若只是虚惊一场……”
“本王从不做没有把握的赌注。”冷冷打断他,目光却掠过怀中的薛兮宁,最终投向了那片泛着诡异白色幽光的矿脉深处,“不仅要勘查,还要绘制图鉴。将此山中所有矿产的种类、分布、特性,一一记录在案。探查范围,扩大至整个云岭山脉南麓。本王要知道,这座山里,究竟还藏着多少我们不知道的财富……与杀机。”
他最后一句话说得极轻,却像一把淬了冰的利刃,让在场所有人都感到一阵寒意从脚底窜起。
那沉稳语气下潜藏的,是吞并天下的野心与气魄。
众人这才恍然,王爷看中的,早已不是眼前这一座小小的矿洞,而是这片连绵不绝的,蛰伏着未知宝藏与致命危险的广袤山林。
与此同时,数十里外的刺史府中,干子逊正背着手在书房内来回踱步,神色焦灼不安。
香炉里的檀香已经燃尽了两炷,窗外的天色也由黄昏彻底转为墨黑。
探子回报,一行人进了云岭山深处后,便再无消息传出。
“两炷香……从发现矿藏到回报,最多一炷香的功夫。怎么会这么久?”干子逊喃喃自语,心头的不安如野草般疯狂滋生。
此人行事素来雷厉风行,在山中滞留如此之久,绝不正常。
除非……是发现了什么足以让他驻足深思的、远超预期的东西。
一想到这个可能,干子逊的后心便渗出一层冷汗。
就在这时,一阵夜风毫无征兆地从半开的窗棂灌入,吹得烛火疯狂摇曳,将他的影子在墙壁上拉扯得如同鬼魅。
“吱呀——”
书房角落里,一排看似严丝合缝的书架下方,用来掩盖地道入口的浮土,随着这阵诡异的穿堂风,竟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一粒微尘,悄无声息地滚落下来。
干子逊的脚步猛地顿住,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而另一边,回城的马车在寂静的山道上缓缓行驶。
车厢内光线昏暗,气氛沉默得有些压抑。
替薛兮宁摘下了那块已经蒙上薄薄灰尘的湿布巾,深邃的目光始终锁在她的脸上。
许久,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平缓,却带着一股直指人心的力量。
“你到底……还知道些什么?”
这个问题,薛兮宁早有预料,却依旧感到一阵心悸。
她不能解释石棉的来源,那份超越这个时代的认知是她最大的秘密,也是最大的破绽。
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脆弱的阴影,双手不由自主地绞紧了衣袖。
车厢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的注视如同一座无形的山,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良久,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终于重新抬起头,迎上他的视线。
然而,她开口说的,却是一件与矿山、与石棉截然不同,却同样石破天惊的事情。
“王爷,”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其实,除了石棉之事,我还有一件……一件关于我,也关于宁家的事,必须告诉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