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卜杏嵂是被窗外施工队的钻头声吵醒的——那声音堪比电钻钻脑干，精准戳破睡眠结界，【稳定性指数】从一夜回血的88%瞬间掉到81%，比KPI下滑还猝不及防。她木然地吞下一片吐司，口感堪比咀嚼办公室打印纸的边角料，心里默念“打工人的早餐哪有味道，能填肚子就算胜利”。通勤地铁上，她尝试更熟练地运转【信息遮蔽】，把周围的嘈杂人潮、外放的短视频神曲都推远，像在周身撑开一把无形的社恐防护伞，指数勉强维持在78%，主打一个“物理在场，精神离线”。
踏进公司，赵姐还没到，但空气中的低气压已经浓得能腌咸菜，隔壁组同事路过时都贴着墙根走，活像怕触发BOSS战斗的游戏玩家。她刚坐下，内部通讯软件就弹出一条来自隔壁组策划的消息：“卜，赵姐让你一来就去她办公室，脸色差得能滴出墨，自求多福——温馨提示：她桌上的咖啡已经续了第三杯，战斗力拉满。”【稳定性指数】再掉3%，直接跌破80大关。
她深吸一口气，走向那间熟悉的玻璃房，心里把“放下个人素质，享受牛马人生”默念了三遍。赵姐正对着电脑屏幕，眉头拧成死结，堪比被甲方连环改需求的设计师，听到敲门声头也不抬，语气冷得像刚从冰箱里拿出来：“‘冬日暖心人’活动的付费转化率，比预期低了1.7个百分点！”激光笔“啪”地打在投影幕布的数据图上，红点戳着那条下滑的曲线，力道重得像要把屏幕戳穿，“玩家反馈，‘温暖小任务’奖励的称号【冬日暖心人】毫无吸引力，说像幼儿园发的小红花！‘法修散打’的新皮肤销量也不及预期，你之前吹的‘反差感’呢？‘情绪爆点’呢？难道都被你吃了？！”
卜杏嵂看着幕布上那些决定她本月绩效生死的数据，感觉自己的【稳定性指数】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75%…73%…心里疯狂吐槽：“真正的温暖哪能被数据量化，你们要的‘反差’不过是生硬拼接，就像给法修穿洛丽塔，不违和才怪！”但嘴上半个不字都不敢说，毕竟“上班带来经济和精神双重问题，不上班只带来经济问题”。
她垂下眼，用尽所有力气维持声音的平稳，堪比演员演完烂片还要保持微笑：“数据我看到了。我会分析原因，下午提交优化方案，比如……给称号加个能闪瞎眼的特殊光效，再整个‘限时24小时秒杀’，把‘法修散打’皮肤和限定头像框绑定，主打一个‘买椟还珠’式稀缺性。”这些都是治标不治本、甚至饮鸩止渴的办法，但打工人的本质不就是“老板要方案，我就造方案”吗？
赵姐盯着她看了几秒，似乎没找到更明显的破绽，挥挥手像赶苍蝇似的：“快去！我要看到具体数值调整，别给我整虚的！”
回到工位，【稳定性指数】在70%的警戒线上摇摇欲坠，再降一点就要触发“精神内耗过载”预警。她打开表格，开始机械地调整那些代表着“吸引力”和“付费欲望”的数字，感觉自己像个在尸体上涂抹胭脂的入殓师，把一堆没灵魂的数值包装成“爆款潜力股”，心里默念“挣钱如捉鬼，花钱如流水，不搞这些哪来流水”。
下午三点，邮箱提示音响起，像一道不合时宜的惊雷。“星屑叙事工坊”发来了【不朽】道具的最终设定稿。她点开附件，那块“不朽水晶”的渲染图美轮美奂，内部光丝流动，背景是飘渺的星云，活脱脱一个“仙界限定手办”。描述文案充满了“永恒”“纯粹”“超脱”之类的字眼，字字珠玑，也字字虚空，和她记忆中那面粗糙、顽强、带着腐败生命力的霉墙相比，简直是“卖家秀和买家秀”的极致反差——一个是精心P图的网红打卡点，一个是小区楼下没人管的杂草丛。
她关掉附件，没有回复。【稳定性指数】微妙地回升了2%，达到72%。一种麻木的平静笼罩了她——既然无法改变，那就接受这种被消毒、被包装后的“不朽”，毕竟“成年人的世界，一半是坚持，一半是妥协”，而她的妥协额度今天已经超额了。
下班时，天色已暗，城市的灯火亮起，像无数个加班的灵魂在闪烁。她随着人流走向地铁站，心里盘算着“别人下班享受生活，我下班抢救生活”，手机在口袋里震动，屏幕上跳动着“母上大人”四个字。她没有接，也没有挂断，只是任由它响着，直到自动停止——毕竟接了也是“相亲三连问”：“聊了吗？喜欢吗？啥时候见面？”，这些声音和赵姐的咆哮、星屑工坊的空灵概念一样，都是需要被【信息遮蔽】过滤掉的“无效噪音”。【稳定性指数】轻微波动，最终稳定在71%。
地铁车厢里，她靠在门边，闭上眼睛。屏蔽掉大部分感官输入后，她能更清晰地“感知”到周围人群散发出的、混杂的思绪碎片——“这个月全勤奖没了”“老板又画饼了”“不想上班想躺平”，满是打工人的心酸与无奈。这些无形的波动像微小的浪花，持续拍打着她脆弱的“认知屏障”，让她想起网上的段子：“如果打工人的怨气可以具象化，恐怕十个地府都装不下”。
她意识到，这个新“职位”的本质，或许就是在无尽的噪音海洋中，守护内心那一小片沉默的孤岛。而孤岛本身，也正在被同化，变得和那些被包装过的“不朽”一样，光滑，冰冷，失去原本的棱角，活成了“上班是牛马，下班是哑巴”的标准模板。
走出地铁站，寒冷的夜风让她精神一振，也让她想起“打工好累，但我不能哭，因为走路的时候擦眼泪不安全”。新家楼下，那棵作为景观的树在夜色中只剩下模糊的轮廓。她走过去，习惯性地摸了摸口袋，空的——今天忙着应付赵姐，忘了带任何可以“投喂”的东西，连给树浇点水的仪式感都没了。
她在树下站了一会儿，像个找不到方向的玩家，然后转身离开。【稳定性指数】定格在70%，不高，但足够她走完回家的最后一段路，打开门，面对又一个需要靠速食食品和微弱屏障维持的夜晚。这就是她选择的“正常”的代价——用一部分自我，换来了不被当成异类的资格。
深夜十一点半，新租的房间里只有显示器的冷光和窗外零星的灯火，活脱脱一个“打工人加班专属背景板”。卜杏嵂刚敲完“法修散打”皮肤促销方案的最后一个字，点击发送给赵姐，感觉身体被掏空，胃里传来一阵熟悉的、带着灼烧感的空虚，比被甲方否定十次还难受。【稳定性指数】在68%的危险区间徘徊，提醒她无论是精神还是肉体，都已经濒临“电量耗尽”，急需补充能量。
她懒得点外卖——毕竟“外卖软件翻烂了，也不知道吃啥，最后还是选了常吃的那家”，也厌倦了速冻饺子的味道，那些速冻饺子的口感，和她的工作一样，都是“流水线产物，毫无灵魂”。打开空空如也的冰箱，只剩下一小把蔫了的香葱，和半袋干瘪的面条，活像她此刻的人生状态：看似有选择，实则没得选。角落里，那罐鱼子酱依旧金光闪闪，像个不合时宜的展览品，嘲讽着她“赚辛苦钱，花冤枉钱”的经济现状。
就着厨房昏暗的灯光，她烧开水，下面。另一边，将蔫软的香葱切成细末，扔进烧热的油锅里。“刺啦——”一声，葱香混着焦香猛地炸开，像一颗投入死水里的石子，唤醒了房间里冰冷的空气，也唤醒了她麻木的味蕾。没有华丽的摆盘，没有精致的餐具，她直接把面条捞进一个大碗，浇上滚烫的葱油，撒上一点酱油，胡乱拌了拌。葱油浸润着每一根面条，泛着油光，热气腾腾，像极了打工人最朴素的快乐。
她端着碗，坐到唯一一把椅子上，对着窗外城市的夜景，大口吃了起来。味道很普通，甚至有点咸，葱叶也有些焦苦，但滚烫的食物落入胃袋的充实感，是真实得不能再真实的——比赵姐的承诺真实，比星屑工坊的“不朽”真实，比母亲催的相亲对象还真实。油腻的香气充斥鼻腔，盖过了新房子那点残留的装修气味，也盖过了一天的疲惫。【稳定性指数】缓慢地、固执地回升了5%，达到73%，这大概是她今天收到的最实在的“奖励”。
没有系统提示这是“食物带来的慰藉”，没有任务要求她“品尝并评价”，只有她自己，一碗粗陋的葱油拌面，和窗外无声流淌的夜色。吃到一半，她停下来，看着碗里油亮的面条，又看了看放在角落桌子上那罐鱼子酱。一个是她买得起的、能填饱肚子的真实，像打工人口袋里的零钱，不起眼却实用；一个是她买不起的、象征着荒诞过去的符号，像老板画的大饼，好看却不能当饭吃。
她低下头，继续把剩下的面条扒拉进嘴里，直到碗底只剩一点油光。洗完碗，【稳定性指数】稳定在73%。不高，但足够支撑她洗漱，躺进行军床上的睡袋。今晚，没有霉菌的低语，没有系统的任务，没有母亲的催婚电话，只有胃里那点真实的、带着葱油味的暖意，和窗外偶尔驶过的车辆声。
她闭上眼睛，脑海里闪过一句话：“入睡前：乾坤未定你我皆是黑马；起床时：当牛马也行，生为牛马，我很抱歉。”但此刻，她却觉得没那么遗憾了。也许，对抗整个荒诞世界所需要的，并不是多么强大的“管理员权限”，也不是多么华丽的“不朽”道具，而是在每一个快要撑不下去的瞬间，能给自己捣鼓出一碗热乎乎的、粗陋的葱油拌面——这就够了，至少今晚，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