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正常的送外卖，讲究的是片区。”
“饭点就在商圈附近转，下午茶就往写字楼跑，夜宵就守着酒吧街。”
“求的是用最短的时间，跑最顺的路，接最多的单。”
他指着屏幕上那些疯狂跳跃的路线。
“可这哥们儿呢？你看他这路线，乱得跟鬼画符一样。”
“东一榔头西一棒子，他这不是在送外卖，他这是在满世界溜达啊！”
“这哪是追求效率，这分明是在躲着什么。”
程诺把最后一口包子咽下去，拍了拍手。
“说白了，他那几个正经APP上的单子，就是个幌子。”
“真正让他赚钱的，是这些神出鬼没的溜达。”
“他利用送外卖的身份做掩护，在城市里进行某种我们不知道的运输。”
“而且，这种运输，见不得光。”
一番话，说得简单直白，甚至有些粗俗。
但在林一舟听来，却如同拨云见日。
他一直试图用效率和收益的逻辑去构建模型，却陷入了死胡同。
因为他从一开始，就预设了张远的行为主体是外卖员。
而程诺，直接掀翻了桌子。
他把张远的行为主体，定义成了一个伪装者。
伪装者的行为逻辑，不是追求效率，而是追求隐蔽。
那些看似不合理的路线，正是为了隐蔽而故意为之！
林一舟猛地转过身，看着程诺。
这个家伙，脸上还带着一丝油光，笑得没心没肺。
嘴里说着最朴素的大白话，却一瞬间点亮了他脑中所有的死角。
这不是数据分析，这是对人性的洞察。
“你的类比毫无逻辑，且充满了主观臆测。”
林一舟的嘴上依旧不饶人，但他的眼神已经变了。
“但是，伪装这个行为假设，具有一定的参考价值。”
他拿起桌上的内线电话，拨给了周正明。
“大队，我需要申请一名临时外勤人员，进行卧底调查。”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似乎有些意外。
“哦？你看上谁了？”
林一舟的目光，落在了正准备从袋子里掏第二个包子的程诺身上。
“一个……非传统型人才。”
程诺似乎感觉到了他的目光，抬起头，冲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数据搞不定的时候，”程诺用口型对他无声地说道。
“就该轮到我这个神棍出马了。”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双城市进入了一天中最繁忙的时刻。
无数穿着各色制服的外卖骑手，如同工蜂一般，穿梭在城市的血管之中。
在城西一个老旧的城中村里，一家名为兄弟车行的电动车修理铺前。
程诺正蹲在地上，熟练地给一辆半旧的电动车换着轮胎。
他脱下了那身招摇的花衬衫和破洞裤，换上了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骑手服。
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疲惫和对生活的麻木，头发也随意地抓了抓。
让他看起来就像是这个城市里千千万万个为了生计奔波的普通人之一。
这身行头，加上他那张天生就带点痞气的少年脸，让他完美地融入了这里的环境。
“兄弟，谢了啊！要不是你，我这单非超时不可！”
一个满头大汗的骑手递给程诺一瓶冰镇可乐，满脸感激。
“客气啥，出门在外的，谁还没个难处。”
程诺拧开瓶盖，猛灌了一口，发出一声舒爽的叹息。
他擦了擦嘴，状似无意地抱怨道。
“妈的，今天点儿真背，抢了一天，就没几个好单。”
“再这么下去，下个月房租都交不起了。”
那骑手一听，立刻找到了共鸣，大倒苦水。
“谁说不是呢！”
“平台抽成越来越高，单价越来越低，还动不动就罚款。”
“这活儿，真不是人干的！”
程诺顺势接话：“是啊！我听人说，有些门路广的，能接点私活。”
“一单顶咱们跑半天，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骑手警惕地看了他一眼，没有立刻搭话。
程诺也不着急，他知道这种事急不来。
他只是笑了笑，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行了，不跟你扯了，我还得去跑单呢！有空一起喝点？”
说完，他跨上自己的那辆二手电动车，汇入了车流。
接下来的两天，程诺就像一个真正的骑手一样，每天在外面跑十几个小时。
他不去抢那些热门商圈的单子，反而专挑城中村，老旧小区这些骑手聚集的地方跑；
他不急着送餐，而是把大量时间花在了那些骑手们歇脚的快餐店，小卖部和路边摊；
他有着一种天生的，能和任何人迅速打成一片的魔力；
他会帮人代买一包烟；
会跟人分享哪个路口的摄像头是坏的；
会吐槽哪个小区的保安最难缠。
他记忆力超群，见过一面的人，下次就能准确地叫出对方的外号。
他的口袋里永远揣着一枚乾隆通宝，休息的时候，就拿出来在指尖抛着玩。
有人问起，他就半真半假地吹牛，说这是祖传的宝贝，能看运势。
“你看你今天印堂发黑，不宜往北，北边的单子别接，容易超时。”
“哎，你这车牌尾号是7，属火，车座下面放瓶矿泉水，能保平安。”
这些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在这些每天与风险和意外打交道的骑手听来，反而有种宁可信其有的奇妙吸引力。
不出三天，神棍阿诺的名号，就在这一小片区域的骑手圈子里传开了。
大家都不觉得他是个威胁，只当他是个有点神神叨叨，但人还不错的有趣小兄弟。
这天晚上，程诺和几个混熟了的骑手在一家大排档吃宵夜。
几瓶啤酒下肚，话匣子彻底打开。
一个外号叫黑子的壮汉，一边啃着鸡爪，一边神秘兮兮地对程诺说。
“阿诺，看你人不错，哥给你指条明路。”
程诺心中一动，脸上却不动声色：“哦？什么明路？”
黑子凑过来，压低了声音：“你不是想接私活吗？”
程诺眼睛一亮，连忙点头。
黑子从手机里调出一个二维码：“这个群，一般人进不去。”
“里面发的单子，不走平台，现金结算。”
“一单最少两百，远的五百上千都有。”
“不过，里面的规矩也大。”
“什么规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