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西斜,金辉将天边的云染成一片熔金,山风卷着松涛掠过耳畔,带着几分山间特有的湿凉。
萧璟勒住马缰,指尖因长时间用力而泛着白,他微微偏头,目光穿透前方迷蒙的山雾,终于在连绵起伏的黛色山峦间,捕捉到了那处隐于深谷的轮廓——落魄谷。
“终于到了。”慕容婉轻舒一口气,声音里带着难掩的疲惫。她抬手拢了拢被风吹乱的鬓发,发梢沾着的草屑簌簌落下。
这一路从华阴赶来,足足耗了大半天。到了这连绵华山脚下,便是连最健壮的马车也没了用武之地。
眼前的山道窄得仅容一人一马并行,两侧是陡峭的岩壁,岩缝里生着些不知名的野草,脚下的碎石被常年的风雨冲刷得光滑,稍不留神便会打滑。
萧璟低头看了看趴在身前马背上的来福,看来在华阴的牢狱里没少挨毒打,一路睡得昏昏沉沉,小脸烧得通红,此刻更是虚弱得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呼吸轻浅得像风中残烛。
他小心翼翼地将来福的身体又扶稳了些,让他更舒服地伏在马颈处,声音放得极柔:“来福,再忍忍,到了谷里,鬼医前辈定能治好你。”
来福似乎是听懂了,睫毛颤了颤,却没能睁开眼,只是无意识地往前面的方向靠了靠。
萧璟心中一紧,随即翻身下马,将马缰在手上缠了两圈,牵着马缓步前行。马似乎也知晓前路难行,脚步放得格外轻缓,马蹄踏在碎石上,只发出细碎的“嗒嗒”声。
慕容婉与林如瑜也早已下了马,两人一前一后走在萧璟身后。
林如瑜自幼在落魄谷长大,对这山间的一草一木都无比熟悉,此刻她眉头微蹙,目光警惕地扫过四周的岩壁与灌木丛,脚步比往日快了许多。
慕容婉看出她的焦躁,轻声安慰:“别急,鬼医前辈医术武功都通玄,定不会有事的。”
林如瑜勉强笑了笑,指尖却不自觉地攥紧了袖中的银针——那是师父鬼医皇甫谧亲手为她打造的,针身细长,淬过特制的麻药,寻常江湖好手若是中了她的针,不出片刻便会浑身酸软。
“我总觉得心里发慌,”她声音压得很低,“往常这个时候,谷口的相思树旁总会有师父放的平安灯,可今日却什么都没有。”
萧璟闻言,脚步微顿,目光瞬间锐利起来。他常年行走江湖,养成了极为敏锐的洞察力,经林如瑜一提醒,也察觉到了不对劲——这山间太过安静了。
往日里,此时正是鸟雀归巢、虫鸣阵阵的时候,可今日除了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竟连一丝其他的声响都没有,仿佛整个山林都被按下了静音的开关。
“小心些。”萧璟沉声说道,右手悄然握住了腰间的佩剑剑柄。
慕容婉也握紧了随身携带的软鞭,鞭身藏在袖中,只露出一小节暗红色的鞭梢,那是她的独门兵器,鞭梢淬过能麻痹神经的汁液,看似柔软,实则暗藏杀机。
山路崎岖难行,每一步都要格外留意。
林如瑜走在最前面,脚步轻快,熟悉地避开那些隐藏在草丛中的暗石与陷阱——那是师父为了防止外人闯入而设下的,寻常人若是误踩,轻则扭伤脚踝,重则坠入旁边的深涧。
可今日,那些原本该隐于草丛中的陷阱标记,竟有几处被人动过手脚,标记的石块被挪到了一旁,若不是林如瑜记忆深刻,恐怕早已中招。
“有人动过这里的陷阱。”林如瑜的声音带着几分颤抖,“这些标记都是师父亲手做的,除了我,没人知道它们的含义。”
萧璟心中一沉,加快了脚步。
来福伏在马背上,此刻忽然轻轻咳嗽了两声,萧璟连忙停下,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温度比之前更高了。
“不能再耽搁了。”他对两人说道,随即牵着马,沿着山道快步前行。
大约又走了一个多时辰,夕阳彻底沉了下去,天边只剩下一抹淡淡的余晖,山间渐渐升起了薄雾。
就在这时,林如瑜忽然停下脚步,抬手示意众人止步。“到了,前面就是谷口。”她指着前方被薄雾笼罩的山谷入口,声音里带着几分激动,又有几分不安。
众人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那谷口隐在茂密的竹林之后,竹林随风摇曳,影影绰绰间,能看到谷内隐约的屋舍轮廓。
就在大家收拾了一下,准备迈步走进谷口时,林如瑜忽然脸色一变,厉声喊道:“先别进去!好像有异常!”
萧璟与慕容婉立刻停下脚步,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林如瑜则快步走到谷口的一块巨石旁,蹲下身,指尖捻起了一点散落在石缝中的黄色粉末。
她将粉末凑到鼻尖轻嗅,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是雄黄,”她声音发颤,“而且是上好的雄黄酒提炼的粉末,专门用来驱蛇虫的。”
落魄谷地处深山,常年潮湿,蛇虫繁多,谷内确实常备雄黄之类的驱虫药。可那些药都存放在医庐的药房里,从未有人会将雄黄随意撒在谷口——更何况,这雄黄的用量极大,顺着谷口的石缝一路向内延伸,显然是有人刻意为之。
“难道有人闯进来了?”慕容婉皱眉说道,语气中带着几分难以置信。
鬼医皇甫谧的名声在江湖上极为响亮,不仅是因为他医术通玄,能生死人肉白骨,更因为他一手用毒的功夫出神入化。
江湖上曾有不开眼的黑道高手闯落魄谷,想要逼迫鬼医为他炼制毒药,结果不到半个时辰,就被谷中遍布的毒草毒花弄得浑身溃烂而死,死状凄惨。自那以后,“落魄谷”三个字便成了江湖中人的禁忌,没人敢轻易踏足此地。
林如瑜站起身,目光死死地盯着谷内,心中乱作一团。
她自幼跟随师父在谷中长大,深知师父的厉害,别说寻常江湖人,就是那些号称“武林泰斗”的人物,也未必是师父的对手。
可如今,谷口出现了这么多雄黄,显然是有人提前做了准备,想要对付谷中的蛇虫——换句话说,就是有人要闯谷,而且是有备而来。
“难道师父出事了?”这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林如瑜的脑海,让她浑身一寒。
师父平日里最喜欢在傍晚时分在谷中的药田散步,查看那些珍贵药材的长势,可今日谷口静悄悄的,连一点人声都没有。
她再也顾不得多想,拔腿就往谷内的医庐方向跑去,裙摆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林姑娘!”慕容婉惊呼一声,连忙追了上去。
萧璟也不敢耽搁,将马缰在旁边的树干上快速系好,又小心地将来福从马背上抱下来,放在旁边一块较为平整的石板上,轻声嘱咐:“来福,你在这里等一会儿,我去去就回。”说完,他便提剑追了上去,寒月剑的剑鞘与山石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落魄谷内别有洞天,一条清澈的溪流从谷中穿过,溪流两岸种满了各色药草,有寻常可见的甘草、当归,也有世间罕见的血灵芝、千年人参——那些都是鬼医耗费毕生心血培育的。
此刻,那些药草长得依旧茂盛,只是空气中除了药草的清香,还多了一股淡淡的雄黄味,格外刺鼻。
三人快步穿过药田,很快就来到了医庐前。
那医庐是一座古朴的木质建筑,青瓦白墙,门前种着两株老槐树,树干粗壮,枝繁叶茂。
医庐的门依旧是平日里的样子,紧紧关着,门楣上挂着的“岐黄门”牌匾在暮色中泛着陈旧的光泽。
可越是这样,众人心中的不安就越强烈——往常这个时候,师父总会打开门,坐在门前的竹椅上喝茶看书,可今日,医庐内静得可怕,连一点动静都没有,仿佛一座空宅。
萧璟停下脚步,示意慕容婉和林如瑜躲在他身后,自己则缓步走上前。
他先是侧耳听了听屋内的动静,除了自己的心跳声,什么都听不到。他又伸手推了推门框,门是从里面插上的,纹丝不动。
“我去把来福扶过来。”慕容婉轻声说道,她担心来福一个人在谷口会有危险,转身便要往回走。
萧璟点了点头,目光依旧紧盯着医庐的门。
林如瑜走到萧璟身边,指尖冰凉,声音带着几分颤抖:“小心点,好像不大对劲。师父从来不会在这个时候把门锁得这么紧。”
萧璟深吸一口气,右手握住剑柄,左手猛地用力,将门从外面推了开来。
“吱呀”一声,木门缓缓打开,就在门缝刚露出半尺宽的时候,三道寒光突然从屋内疾射而出,直奔萧璟的面门、心口和小腹——那是三颗透骨钉,钉身乌黑,显然淬了剧毒,在空中划过三道凌厉的弧线,带着破空的呼啸声。
“小心!”林如瑜惊呼出声。
萧璟早有防备,在透骨钉射出的瞬间,他腰身猛地向后一折,身体与地面平行,如同一张被拉满的弓。
三颗透骨钉擦着他的鼻尖飞过,“笃笃笃”三声,深深钉进了身后的老槐树树干,钉身没入大半,只留下一小截露在外面。
萧璟顺势一个后空翻,稳稳地落在地上,目光锐利地看向屋内。
屋内的人显然也没料到他能躲开这致命一击,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
“好俊的身手!”一个粗哑的声音响起,“这‘铁板桥’的功夫,江湖上一流高手也未必能做得这么干净利落,你倒是个好苗子。”
林如瑜也趁机看清了屋内的情形。医庐的大厅不大,中间摆着一张八仙桌,四周放着几把木椅。
此刻,八仙桌旁坐着三个人,刚才说话的是一个獐眉鼠眼的高瘦中年男子,他穿着一件灰色的短打,手里拿着一把通体黝黑的药锄,显然刚才那三颗透骨钉就是他射出来的。
在他旁边,坐着一个高颧骨、大嘴的少 妇,她穿着一身艳红色的衣裙,脸上涂着厚厚的脂粉,眼神轻佻地在萧璟身上扫来扫去。
还有一个粗壮黝黑的中年汉子,个子不高,坐在最里面,手里握着一把像是铡药刀的兵器,刀身厚重,闪着冰冷的寒光。
“你们是什么人?胆敢到落魄谷撒野!”林如瑜走到萧璟身边,厉声质问道,右手悄悄摸向了袖中的银针。
她的声音冰冷,带着几分怒意——这三个人闯入师父的医庐,还对他们下杀手,显然来者不善。
那少 妇“咯咯”笑了起来,声音尖锐刺耳,像是指甲划过木板。
“小姑娘倒是有几分脾气,”她上下打量着林如瑜,眼神中带着几分嫉妒,“你就是师伯收的那个关门弟子?长得倒是挺俊,难怪师伯把一身的本事都传给你。”
她话音刚落,那獐眉鼠眼的高瘦汉子和粗壮黝黑的中年汉子也纷纷抬起头,目光贪婪地在林如瑜身上打转,眼神直白而猥琐。
少 妇看到他们的样子,脸色瞬间阴沉下来,狠狠瞪了两人一眼:“看什么看?再看挖了你们的眼睛!”两人连忙收回目光,讪讪地低下头。
林如瑜心中一动,从这少妇的话里,她捕捉到了一个关键信息——“师伯”。
她的师父皇甫谧确实有一个师弟,名叫柳乘风,因为心术不正,喜欢用毒害人,还把师父炼制的解毒药私自卖给黑道中人牟利,被师祖逐出师门。
据说柳乘风离开师门后,在江湖上人称“毒秃翁”,专门以炼制毒药为生,手段阴狠,臭名昭著。
师父曾告诫过她,若是在江湖上遇到毒秃翁的人,一定要多加小心,因为那些人继承了毒秃翁的心狠手辣,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
“你们是毒秃翁的弟子?”林如瑜冷冷地问道,语气中带着几分确认。
那少妇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惊讶于她的敏锐:“没想到你倒是知道我师父的名号。不错,我师父正是毒秃翁柳乘风。我叫红蝎,这两位是我的师兄,陈三刀和周铁锤。”她指了指身边的高瘦汉子和粗壮汉子,“我们和师父来落魄谷,是特地来看望师伯的,按辈分,你该叫我一声师姐。”
“我师父早已将柳乘风逐出师门,他根本不配称我师父为‘师兄’!”林如瑜怒声说道,“你们来此地到底有何事?为何不请自来,还在医庐内暗下杀手?”
“不请自来?”陈三刀嗤笑一声,放下手中的药锄,站起身来。
他个子高,身形瘦,站在那里像一根竹竿,“落魄谷又不是你家的私产,我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再说了,岐黄门的掌门之位,本就该属于我师父,我们今日来,是要拿回属于我师父的东西!”
“岐黄门掌门之位?”林如瑜愣住了,她从未听师父提起过什么掌门之位。
红蝎站起身,艳红色的衣裙在昏暗的屋内格外扎眼。
“看来师伯什么都没告诉你,”她脸上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岐黄门是师祖创立的门派,当年师祖去世前,曾留下遗训,让门下弟子凭本事争夺掌门之位,谁的医术和武功更胜一筹,谁就能继承掌门之位,掌管岐黄令,还有师祖留下的《岐黄经》。我师父当年虽然被逐出师门,但说到底还是岐黄门的弟子,自然有资格争夺掌门之位。”
“胡说八道!”林如瑜怒喝,“我师父才是岐黄门唯一的传人,柳乘风心术不正,早已被逐出师门,根本没有资格争夺什么掌门之位!”她心中越发焦急,师父到底在哪里?难道真的和毒秃翁打起来了?
她不再理会眼前的三人,转身就想往医庐后院跑去——师父的练功房就在后院,若是师父在谷中,十有八九就在那里。
可她刚迈出一步,就被陈三刀和周铁锤拦住了去路。“想走?没那么容易!”陈三刀手中的药锄一横,挡住了她的去路,药锄的锄刃闪着寒光,显然也是淬过毒的。
“让开!”林如瑜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右手悄然抽出袖中的银针,就想动手。
“你们对付这三人,我去后院找师父!”林如瑜对萧璟喊道。
她知道萧璟的武功高强,对付这三人应该不成问题,而她现在最要紧的,就是找到师父。
萧璟点了点头,手中的赤霄剑“唰”的一声出鞘,剑身在昏暗的屋内映出一道冷冽的寒光。
“你们三个,若是识相,就乖乖让开,否则休怪我手下无情!”他的声音冰冷,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刚才他躲透骨钉的身手,早已让这三人心中忌惮,此刻见他亮出宝剑,三人的脸色都变得凝重起来。
“小子,别以为你身手好就能为所欲为!”红蝎冷哼一声,双手一翻,从腰间取出一对奇特的兵器——那兵器像是被分开的剪刀,左右手各拿一半,合起来就是一把完整的剪刀,剪刃锋利,闪着乌黑的光泽,显然也是剧毒之物。
“我们三人联手,未必会输给你!”
陈三刀手中的药锄猛地一挥,朝着萧璟的面门砸来,药锄带着风声,力道极大。
周铁锤也不甘示弱,手中的铡药刀高高举起,朝着萧璟的腰身砍去,铡刀厚重,若是被砍中,恐怕要被拦腰斩断。
红蝎则身形一闪,绕到萧璟的身后,手中的剪刀朝着他的后心刺去,动作迅捷如电。
萧璟临危不乱,脚下步伐变幻,如同行云流水般避开了陈三刀和周铁锤的攻击,同时手腕一翻,寒月剑向后一挑,精准地挡住了红蝎的剪刀。
“当”的一声脆响,剑与剪刀碰撞在一起,红蝎只觉得手臂一阵发麻,手中的剪刀险些脱手而出,她心中大惊,这少年的力气竟然这么大!
趁着三人被萧璟缠住的空档,林如瑜身形一闪,如同一只灵巧的燕子,从陈三刀身边的空隙钻了过去,快步向后院跑去。
她的脚步极快,很快就穿过了医庐的天井,来到了后院。后院比前院更大,种满了各种珍稀的药草,还有一个小小的池塘,池塘里种着几株荷花,只是此刻荷花已经谢了,只剩下几片残叶漂浮在水面上。
练功房的门虚掩着,从里面传来阵阵压抑的喘息声,还有兵器碰撞的“叮叮当当”声。
林如瑜心中一紧,快步跑了过去,推开了练功房的门。
眼前的景象让她瞬间僵在原地。
练功房的地面上,散落着不少断裂的木片和药瓶的碎片,药瓶里的药汁洒了一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药味和淡淡的血腥味。
在练功房的中央,两个老人正缠斗在一起,其中一个白发苍苍,面容清癯,正是她的师父鬼医皇甫谧;而另一个老人,则头顶微秃,头发稀疏,脸上布满了皱纹,一双眼睛却阴鸷得可怕,正是毒秃翁柳乘风。
两人此刻并没有使用兵器,而是赤手空拳地对打,双手紧紧抵在一起,手臂时而变得红润,时而变得乌黑,显然是在互相运功下毒。
皇甫谧的脸色有些苍白,额头上布满了汗珠,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而柳乘风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脸色铁青,嘴角挂着一丝血迹,显然也受了伤。
“师父!”林如瑜惊呼一声,就想冲上去帮忙。
“退下!不要靠近!”皇甫谧猛地睁开眼睛,厉声喝道。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充满了威严。
两人此刻正处于比拼内力的关键时期,若是有人贸然靠近,很可能会被两人的内力波及,到时候轻则身受重伤,重则当场毙命。
林如瑜停下脚步,焦急地看着眼前的一幕,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想帮忙,却又不敢上前,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师父与毒秃翁缠斗。
就在这时,柳乘风眼中闪过一丝阴狠,他趁着皇甫谧分神说话的空档,突然将全身的内力都运到了右手上,掌心瞬间变得乌黑,朝着皇甫谧的胸口拍去。
“师兄,别怪我心狠,要怪就怪你挡了我的路!”
皇甫谧心中一惊,连忙运起内力抵挡,掌心也变得红润起来。
“砰”的一声巨响,两人的手掌重重地拍在一起,一股强大的内力冲击波从两人的掌心扩散开来,将周围的木椅和药柜都震得东倒西歪,木片和药瓶的碎片四处飞溅。
两人的身形同时向后飞出,“噗通”一声摔倒在地,各自喷出一口鲜血。
皇甫谧喷出的血是暗红色的,而柳乘风喷出的血则是乌黑的,显然两人都中了对方的剧毒。
“师父!”林如瑜尖叫一声,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跪在皇甫谧身边,将他扶了起来。
只见皇甫谧的脸色已经变得如同铅色,嘴唇发紫,呼吸微弱,显然中毒极深。
“师父,你怎么样?”林如瑜的声音带着哭腔,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皇甫谧艰难地睁开眼睛,看到是林如瑜,眼中闪过一丝欣慰,又有一丝担忧。
“如瑜……你来了……”他张了张嘴,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柳乘风……他用了……鬼脸兰……和水仙……”
林如瑜心中一动,她忽然想起自己房中的那两盆水仙——那是她前几日从谷中溪边移栽回来的,因为喜欢水仙的清香,便放在了房中的花架上。
而鬼脸兰,她也曾听师父提起过,那是一种极为罕见的毒花,本身无毒,但若是与水仙放在一起,就会产生一种无色无味的剧毒,这种剧毒会慢慢渗入人的体内,让人逐渐变得疲倦、嗜睡,最后全身器官衰竭而死,极为阴毒。
“我知道了,师父,你别急,我这就给你服药。”
林如瑜连忙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巧的瓷瓶——那是师父亲手为她炼制的大还丹,不仅能固本培元,还能解百毒,是极为珍贵的丹药。
她小心翼翼地撬开师父的嘴,将一颗大还丹喂了进去,又从旁边的桌上倒了一杯温水,一点点喂师父喝下去。
另一边,柳乘风也从地上挣扎着爬了起来,他捂着胸口,脸色苍白,嘴角的黑血不断涌出。
他看到皇甫谧正在服药,眼中闪过一丝不甘,却也知道自己此刻身受重伤,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若是再不走,恐怕就要命丧于此。他咬了咬牙,转身就朝着练功房外跑去,脚步踉跄,显然也撑不了多久了。
林如瑜看到柳乘风要跑,想要追上去,却被皇甫谧一把拉住了。“别追……”皇甫谧虚弱地说道,“他中了我的‘腐心毒’……活不了多久了……”
林如瑜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师父,见师父的脸色似乎比刚才好了一些,呼吸也平稳了些,心中稍稍安定了一些。
她扶着师父,慢慢坐在旁边的椅子上,轻声问道:“师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柳乘风为什么会来落魄谷?”
皇甫谧闭上眼睛,休息了片刻,才缓缓开口说道:“七日前,我外出采药,柳乘风就潜入了落魄谷……他知道寻常的毒药……根本伤不到我……就用了鬼脸兰和水仙的毒计……这几日我总觉得疲倦嗜睡……却没察觉到是中了毒……今日他突然现身……逼我交出岐黄令和《岐黄经》……我不肯……他就和我打了起来……”
原来如此。林如瑜终于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心中对柳乘风的恨意更深了。这个人心术不正,为了得到掌门之位和《岐黄经》,竟然用如此阴毒的手段来暗算师父,实在是可恶。
就在这时,医庐前院传来一阵打斗声和喝骂声,还有慕容婉的惊呼。
林如瑜心中一紧,师父刚脱离危险,萧璟和慕容婉不会出事了吧?她连忙对师父说道:“师父,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前院看看。”
皇甫谧点了点头,示意她快去。
林如瑜站起身,快步朝着前院跑去。
刚跑到前院门口,就看到了让她心惊的一幕——萧璟和慕容婉正与红蝎三人缠斗在一起,两人身上都沾了不少灰尘,慕容婉的衣袖被划破了一道口子,手臂上隐约能看到一丝乌黑的痕迹,显然是中了毒。
而红蝎三人也不好受,陈三刀的左臂被萧璟的剑划伤了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直流,周铁锤的脸上被慕容婉的软鞭抽中,留下了一道红肿的鞭痕,红蝎的头发也散乱了,脸上的脂粉花了,看上去十分狼狈。
原来,红蝎三人与萧璟和慕容婉缠斗了这么久,一直没能占到便宜。
萧璟的剑法凌厉,招招致命,慕容婉的软鞭也十分灵活,两人配合默契,红蝎三人虽然手中的兵器都淬了毒,让两人投鼠忌器,不敢轻易近身,但时间一长,三人也渐渐体力不支。
就在这时,柳乘风踉跄着从后院跑了出来,红蝎三人看到师父身受重伤,知道事情不妙,也无心再战,纷纷虚晃一招,朝着柳乘风跑去。
“师父!”红蝎扶住踉跄的柳乘风,脸上满是担忧。
“走!”柳乘风咬着牙,说出一个字,便再也支撑不住,靠在红蝎身上。红蝎三人不敢耽搁,扶着柳乘风,转身就朝着谷外跑去,很快就消失在了暮色之中。
萧璟本想追上去,却看到慕容婉的脸色有些苍白,手臂上的乌黑痕迹越来越明显,心中一紧,连忙停下脚步,跑到慕容婉身边,关切地问道:“你怎么样?是不是中了毒?”
慕容婉点了点头,脸色有些难看:“刚才被红蝎的剪刀划到了一下,没想到她的兵器上淬了这么厉害的毒。”
她的手臂已经开始发麻,连抬起来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快,跟我去后院找师父,他一定有解药!”林如瑜连忙说道。
她扶着慕容婉,萧璟跟在旁边,三人快步朝着后院跑去。
来到后院,皇甫谧正坐在椅子上休息,看到慕容婉手臂上的毒,皱了皱眉,说道:“这是‘化骨毒’,若是不及时解毒,手臂就废了。”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递给林如瑜,“里面的药膏……涂在伤口上……半个时辰就能解毒。”
林如瑜接过瓷瓶,连忙打开,取出里面的药膏,小心翼翼地涂在慕容婉的伤口上。
药膏刚涂上去,慕容婉就觉得一阵清凉,手臂上的麻木感瞬间减轻了不少,她感激地对皇甫谧说道:“多谢鬼医前辈。”
皇甫谧摆了摆手,没有说话。他的脸色依旧苍白,显然刚才的打斗和中毒对他的伤害极大,需要好好休养一段时间。
萧璟看着皇甫谧,心中十分感激。
若不是鬼医前辈,来福的病恐怕很难治好,慕容婉也会因为中毒而废了一条手臂。
就在这时,谷口传来来福的呼叫声。
众人心中一紧,连忙朝着谷口跑去。只见来福坐在石板上,大声呼叫,旁边的马不知道被什么惊到了,正在原地焦躁地打转,马缰也被挣断了。
“来福!”萧璟快步跑过去,将来福抱在怀里,关切地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来福看到萧璟,叫得更厉害了,气喘着说道:“公子……马……马受惊了……”
萧璟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
他转头看向那匹乌骓马,只见马的身上沾了不少泥土,显然是刚才受惊的时候在地上打滚了。
他走上前,抚摸了马背,马似乎也平静了下来,不再焦躁。
林如瑜走上前,伸手探了探来福的额头,惊喜地说道:“来福的烧退了不少,看来是早上吃的丹药起了作用。”
萧璟心中一喜,来福的病终于有好转了。
他抱着来福,对林如瑜和皇甫谧说道:“前辈,林妹妹,天色不早了,我们还是先回医庐吧,来福需要休息。”
众人点了点头,一起朝着医庐走去。
暮色渐浓,山间的雾气越来越重,将落魄谷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
医庐的灯光渐渐亮起,在寂静的山谷中显得格外温暖。
回到医庐后,林如瑜为来福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又将他安置在旁边的房间休息。
慕容婉的毒也解了,手臂上的乌黑痕迹已经消失,只是还有些虚弱,坐在椅子上休息。萧璟则陪着皇甫谧,听他讲述岐黄门的往事。
“岐黄令是岐黄门掌门的信物,当年师祖将它交给了我,”
皇甫谧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巧的令牌,令牌是用一种奇特的玉石制成的,上面刻着“岐黄”二字,字体古朴苍劲。
“《岐黄经》记载了师祖毕生的医术和武功心得,是岐黄门的镇派之宝。柳乘风一直觊觎这两样东西,当年被逐出师门,也是因为想要偷取《岐黄经》。”
萧璟看着那枚岐黄令,心中感慨万千。没想到这小小的令牌,竟然承载着这么多的故事和纷争。
“前辈,那柳乘风中了您的‘腐心毒’,真的活不了多久了吗?”萧璟问道,他担心柳乘风贼心不死,日后还会来报复。
皇甫谧点了点头,语气肯定地说道:“‘腐心毒’是我研制的独门毒药,无药可解,中了此毒的人,最多活不过三日,死后全身会腐烂成一滩血水,极为凄惨。”他顿了顿,又说道,“只是红蝎三人逃走了,这三人继承了柳乘风的心狠手辣,日后恐怕还会来找麻烦,你们也要多加小心。”
萧璟和慕容婉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凝重。
红蝎三人虽然武功不算顶尖,但手中的兵器都淬了剧毒,而且手段阴狠,若是真的找上门来,确实是个麻烦。
“前辈放心,我们会小心的。”萧璟说道,“等来福的病彻底好了,我们就离开落魄谷,到时候红蝎三人就算想找我们麻烦,也找不到。”
皇甫谧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他闭上眼睛,开始运功疗伤,体内的毒素虽然被大还丹压制住了,但想要彻底清除,还需要一段时间的休养。
夜色渐深,落魄谷内一片寂静,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溪流的“潺潺”声。医庐的灯光亮了一整夜,映照着屋内几人的身影。
萧璟坐在门口的竹椅上,手中握着赤霄剑,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的动静,他知道,虽然柳乘风已经逃走,而且活不了多久,但红蝎三人还在,他们随时都可能回来,他必须保护好师父、慕容婉和来福的安全。
慕容婉靠在椅子上,渐渐睡着了,脸上带着一丝疲惫。
林如瑜则守在师父的床边,为师父擦拭额头的汗珠,眼神中满是担忧。
来福躺在旁边的房间里,呼吸平稳,小脸也恢复了些许血色,显然已经脱离了危险。
天边渐渐泛起了鱼肚白,新的一天开始了。
萧璟站起身,伸了个懒腰,一夜未眠让他有些疲惫,但看到屋内安稳的众人,心中却充满了安心。
他知道,这场落魄谷的风波虽然暂时平息了,但江湖路远,未来还会有更多的挑战在等着他们。
而皇甫谧体内的毒素,虽然被大还丹压制住了,但那“腐心毒”与鬼脸兰的毒素相互交织,形成了一种新的剧毒,大还丹的药效也渐渐过去了,他的脸色再次变得苍白起来,呼吸也越来越微弱。
林如瑜看着师父日渐衰弱的身体,心中焦急万分,却又无计可施。
鬼医皇甫谧一生救人无数,如今却身陷剧毒,性命垂危。萧璟和慕容婉也为了寻找解药,再次踏上了充满未知的江湖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