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零三分,宁雅被第五个闹铃惊醒时,发现自己的脸颊正贴着某本《心胸外科手术图谱》的扉页。书页上"许沉"两个钢笔字被她的口水晕开,像只张牙舞爪的乌贼。
"见鬼..."她猛地弹起来,丝绸睡裙肩带滑落。昨晚划在羊毛地毯上的三八线早已扭曲变形——许沉那边的地板上散落着三支钢笔和半板吃光的抗焦虑药。
浴室传来规律的水声。宁雅抄起手机冲向声源,却在磨砂玻璃门前急刹。透过蒸腾的雾气,能看见男人修长的轮廓正在冲洗头发,水流顺着背肌沟壑蜿蜒而下。
"许医生,"她屈指敲门,"今天我有摩根士丹利的视频会议。"
水声戛然而止。"我的第一台手术在七点。"许沉的声音混着回声,"无菌准备需要四十五分钟。"
宁雅抵住门板:"我只需要十分钟!"
"昨晚的公约第三条。"玻璃门突然拉开半掌宽的缝隙,带着薄荷气息的冷雾扑面而来。许沉湿漉漉的手指夹着张塑封卡片,上面打印着《卫生间使用公约》,第三条用加粗字体标注:晨间时段归手术主刀方所有。
宁雅眯眼看清落款日期:"这是今天凌晨四点修订的版本!"
"法律意义上,我们现在是婚姻共同体。"许沉将卡片塞进她睡裙口袋,水珠在真丝面料上洇出深色痕迹,"顺带一提,你打呼噜的频率是..."
他的话没能说完。宁雅抓起洗手台上的剃须泡沫,对着门缝猛按三下。压缩气体喷涌的嘶鸣声中,她听见泡沫罐砸在瓷砖上的清脆声响,以及许沉罕见的吸气声。
"宁总监。"水声再次响起,这次变成了冲击力更强的针状模式,"你知道外科医生的手投保金额是多少吗?"
雾气氤氲的玻璃上突然出现修长手指。许沉用手术刀在雾气上划出精准的直线,转眼勾出个张牙舞爪的小人——夸张的波浪卷发,胸口挂着"CEO"工牌,正被钞票组成的锁链缠绕。
宁雅冷笑,蘸着剃须泡沫在另一侧玻璃画起来。五分钟后,许沉关水时,整面玻璃已成战场:他那边是华尔街精英被金钱奴役的讽刺漫画,她这边却是解剖图般精确的心脏素描,每根血管都标注着融资术语——"主动脉=现金流""冠状动脉=短期借贷"。
裹着浴巾出来的许沉突然僵住。他深褐色的瞳孔微微收缩,目光钉在那颗被画成金融模型的心脏上。
"你懂心内结构?"
"去年并购过医疗器械公司。"宁雅趁机挤进浴室,故意踩在他的棉麻拖鞋上,"对了,你周四下午的手术排班效率太低,我重新做了优化模型。"
许沉正要反驳,目光却被洗手台吸引。宁雅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自己昨晚泡的蕾 丝内 衣,正大剌剌挂在烘干机上。
"这是维多利亚的秘密新款..."她话音未落,许沉已用镊子夹起那团黑色蕾 丝,像处理污染敷料般扔进分类垃圾桶。
"你!"
"医院感染管理规范第27条。"许沉套上衬衫,苍白的指尖在领口停顿片刻,突然转向镜柜,"我的银梳呢?"
宁雅从淋浴间摸出把扭曲的梳子,三根齿已经折断:"昨晚给汤圆梳毛来着...你那只布偶猫掉毛太严重了。"
空气突然凝固。许沉接过梳子的手背浮现出淡青色血管,宁雅这才注意到梳柄上刻着细小字母——"To 沉 from 菁 2015"。
"你姐姐的遗物?"她想起婚姻登记表上"直系亲属"栏的墨团。
许沉将断梳收进胸袋,金属听诊器随之发出轻响。当他转身时,宁雅瞥见他后颈有一道延伸至衣领下的疤痕,像条扭曲的缝合线。
"七点十分有你的国际通话。"许沉甩上门前扔来句话,"对方口音像苏黎世联邦理工的霍夫曼教授——你最近在接触瑞士医疗基金?"
宁雅打沐浴露的手停在半空。这个通话根本没记在共享日程里。
水汽渐渐模糊了玻璃上的涂鸦。那颗被资本解剖的心脏与金钱奴隶的漫画交融在一起,在蒸腾的热气中变得混沌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