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恪之抱着那袋本地酸奶走在傍晚的街道上,袭景然那句“咖喱块”还在耳边打转。她拐进街角便利店买电池时,听见货架后传来激烈的争论声。
“说了多少次!副歌转调那里不能用减七和弦!”
“可是原版谱例…”
“我们是翻唱不是复印机!”
她从货架缝隙看去,只见两个女生正对着手机屏幕指指点点。高个子女生扎着狼尾辫,手指用力戳着屏幕;矮个子眼镜妹抱着平板电脑,页面显示着复杂的乐理分析图。
“邢瑶光?”严恪之认出钢琴女孩,“你们这是…”
两人同时转头。邢瑶光推了推滑落的眼镜:“严鼓手?我们在吵《锈蚀》的编曲…”
狼尾辫女生突然插话:“你是‘悬坠线’的鼓手?我看过你们街演视频!”她猛地抓住严恪之的手,“我是裘汝宁,主唱兼临时贝斯手——等等你买的是不是老陈记酸奶?”
三分钟后,三人坐在便利店用餐区。裘汝宁激动地搅拌着关东煮:“所以我们缺鼓手缺疯了!邢瑶光非要把肖邦元素塞进另类摇滚…”
“那首《革命练习曲》的节奏型明明很适合…”
“适合殡仪馆开业演出吗?”
严恪之默默吸着酸奶。裘汝宁突然拍桌:“严鼓手!要不要来我们‘锈蚀齿轮’试音?虽然我们贝斯手跑了吉他手要高考键盘手只会古典乐…”她掰着手指数,“但我们有激情!”
邢瑶光小声补充:“还有三周就要高校联演了…”
便利店玻璃门被推开,袭景然拎着购物袋站在门口。她目光扫过严恪之手里的酸奶杯,又看向唾沫横飞的裘汝宁。
“袭姐!”裘汝宁跳起来,“正好你来评评理!减七和弦到底…”
袭景然从购物袋里掏出颗洋葱放在桌上:“她是我们鼓手。”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严恪之差点被酸奶呛住。邢瑶光眼镜片反着光:“可是‘锈蚀齿轮’真的急需…”
“周三排练。”袭景然拿起严恪之没拆封的电池放进自己口袋,“走了。”
回排练室的路上,袭景然突然开口:“裘汝宁的乐队排一次散一次。”
“你认识她?”
“前年她挖过我们主唱。”袭景然踢开路边石子,“用一箱辣条当签约金。”
路灯亮起时,严恪之小声问:“那周三…真去你家做咖喱?”
袭景然脚步顿了顿:“洋葱买多了。”她耳根又泛起熟悉的淡红。
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长又缩短。严恪之跟着袭景然走进老式居民楼,楼道里飘着各家晚饭的混杂香气。袭景然掏钥匙时,隔壁门突然打开,穿围裙的大妈递来个玻璃罐:“小袭啊,你妈寄的辣酱到了…哟,带朋友回来?”
袭景然接过罐子:“张阿姨,这是乐队鼓手。”
严恪之局促地点头。张阿姨笑眯眯打量她:“好好,比上次那个染红毛的姑娘看着稳重…”
“哐当。”袭景然关上门隔绝了后续点评。玄关窄得转身就能碰墙,严恪之抱着酸奶杵在鞋柜旁,看袭景然熟练地单脚蹬掉帆布鞋。
“随便坐。”袭景然拎着辣酱和洋葱进厨房。严恪之打量客厅——墙上贴着隔音棉,角落堆着效果器箱,茶几上散落着拨片和琴弦,唯一正常的家具是张折叠餐桌。
厨房传来切菜声。严恪之挪过去:“要帮忙吗?”
袭景然正单手打蛋,刀工利落地把洋葱切成均匀细丝:“剥蒜。”
严恪之蹲在垃圾桶旁剥蒜时,发现柜门贴着张日程表:周三排练,周四医院复诊(母),周五乐器行兼职…密密麻麻的便签中,“买洋葱”被划了两次线。
“你妈妈…”
“腰椎手术复查。”袭景然开火倒油,“辣酱是她自己熬的,嫌外卖不干净。”
油烟升腾时严恪之打了个喷嚏。袭景然突然轻笑:“农约安说你会用鼓棒打鸡蛋。”
“她怎么连这个都…”
“超市八卦网比5G快。”袭景然把咖喱块掰进锅,“上次你说朋克乐队解散…为什么还打鼓?”
严恪之看着金黄咖喱在锅中融化:“喜欢演出完手抖的感觉。像所有情绪都砸进鼓皮里了。”她顿了顿,“你们呢?‘悬坠线’这名字听着就…”
“沉重?”袭景然搅动锅铲,“前任主唱起的。说她的人生就像悬着的线,不知道什么时候断。”
咖喱香气弥漫开时,敲门声响起。农约安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袭姐!楼道就你家香味最冲…哇严鼓手你真来了?”
她拎着袋啤酒挤进来,身后跟着抱键盘的邢瑶光。裘汝宁从楼梯口探头:“被咖喱味骗上楼的…咦你们团建不叫我?”
袭景然举着锅铲面无表情:“洋葱买多了。”
结果五人挤在折叠餐桌旁吃咖喱时,农约安带来的啤酒罐堆满了效果器箱。裘汝宁坚持用筷子敲碗伴奏,被邢瑶光用乐理知识怼回去。严恪之辣得直灌啤酒,发现袭景然悄悄把水杯推过来。
“所以严鼓手,”裘汝宁腮帮鼓囊囊地问,“真要死守‘悬坠线’啊?我们‘锈蚀齿轮’虽然穷得共享效果器…”
邢瑶光小声补充:“上周租排练室的钱还是我教钢琴课赚的。”
袭景然突然放下筷子:“她跟我们签了合同。”
满桌寂静。农约安啤酒罐停在空中:“啥合同?我怎么不知道?”
“刚刚。”袭景然抽出张收银小票,背面潦草写着「每周三咖喱饭抵排练费」,签字处龙飞凤舞画着鼓棒图案,“她同意了。”
严恪之看着小票愣神。袭景然耳根又红了,这次却挺直背脊:“辣酱不够自己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