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出组:蓝海旋律号 · 深夜甲板】
演出结束后的后台像被抽空了空气。宁有缘瘫在鼓凳上,汗水沿着发梢滴落,砸在哑光黑的军鼓鼓面上,留下深色印记。她盯着自己微微发抖的指尖,胸腔还在剧烈起伏。
卢绘沉默地拆卸贝斯连接线,动作依旧稳定,但放下乐器时肩背明显松弛下来。高询已经快步走向调音台,与工作人员核对今晚的音频数据,平板屏幕的光映在她专注的脸上。
苏洛没有立刻放下吉他。她低头,手指在那根直连的线缆接口处用力按压了几下,才猛地拔除。原始信号带来的强烈反馈让她指尖发麻,一种消耗过度的虚脱感蔓延开来。她抓过一瓶水,拧开盖子灌下大半,水流过下巴,浸湿了衣领。
赖馨得把麦克风递给工作人员,喉咙干涩刺痛。未经处理的声音直接冲击,像砂纸磨过声带。她拿起自己那瓶水,一口气喝完,捏扁了空瓶。
“效果器,”她声音沙哑,看向走回来的高询,“明天能搞定?”
“技术团队保证开场前修复。”高询确认道,视线扫过几人,“今晚到此为止。明早十点,二号厅彩排新歌段落。”她收起平板,语气不容置疑。
一行人拖着疲惫的身躯穿过依然喧闹的走廊。泳池派对的音乐隐约传来,但没人有心思停留。他们沉默地回到舱房区。
赖馨得推开房门,直接把脚上的短靴踢到角落,陷进靠窗的沙发里。窗外是漆黑的海面,只有船体划开的白色浪痕在月光下延伸。高询跟进来,关上门,打开笔电处理后续邮件。
房间里只有键盘敲击声和海浪声。
过了一会儿,高询开口,视线仍停留在屏幕上:“直连的决定风险很高。”
赖馨得望着窗外:“不然等着那堆废铁自己响起来?”
“设备故障在预案外,但处理方式可以更稳妥。”
“稳妥?”赖馨得嗤笑一声,“等尿裤子才找厕所,晚了。”她停顿一下,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沙发扶手,“……那打鼓的,最后一段没乱,还算有点长进。”
高询敲键盘的手停顿半秒,嗯了一声,没再接话。处理完最后几封邮件,她合上电脑。“明晚演出后,甲板有场行业交流会,几个独立厂牌的人会出席。建议参加。”
“又来这套。”赖馨得皱眉。
“扩展人脉没有坏处。”高询语气平静,“我会陪同。”
赖馨得啧了一声,不置可否。她站起身活动僵硬的肩颈,走向浴室。“睡了。吵我就把你扔下海。”
【留守组:汐潮市区 · 花店】
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门,将花店照得透亮。慕梦推开店门,风铃发出清脆声响。粟穗正站在梯子上整理高处的吊兰,闻声低头,露出浅淡笑意。
“欢迎。”她轻声说,从梯子上下来。店里弥漫着各种植物混合的清新气息。
慕梦有些拘谨地点头:“我想买点好养的花,放家里。”
粟穗目光掠过她,看向店外。陆晚柠正站在不远处树荫下,安静地看着街景。粟穗收回视线,从水桶里取出一支嫩绿色的洋桔梗:“这个很适合,花期长,容易照顾。”
慕梦接过花,花瓣柔软凉爽。她付钱时,粟穗用牛皮纸仔细包扎花茎,动作轻缓专注。
“最近很少见到顾笙姐来买咖啡豆了。”粟穗忽然说,像是随口闲聊。
慕梦啊了一声:“赖姐她们出海演出了,店里可能忙吧。”
粟穗点点头,将包好的花递给她:“祝她们顺利。”
这时花店门再次被推开,艾艸抱着几卷画纸走进来。“穗姐,上次订的压花纸到了吗?”她看到慕梦,温和地笑了笑。
粟穗从柜台下取出纸袋递给艾艸。艾艸注意到慕梦手里的洋桔梗:“这个颜色很衬你。”
三个女生简单交谈了几句花草和天气。慕梦离开时,艾艸还在和粟穗讨论某种特种纸的吸水性。风铃再次响起,花店恢复宁静。
【絮尘乐队 · 琴行】
琴行的隔音室里,耿霜反复练习着一段复杂的贝斯旋律。左手指尖在琴弦上快速移动,旧伤处微微发红。某个转换始终不够流畅。
麦迎坐在旁边的器材箱上,听着。直到耿霜又一次在同一个地方卡住,手指重重压在指板上。
麦迎起身递过水瓶:“休息会儿。”
耿霜没接,盯着指板不动。
麦迎放下水瓶,拿起靠墙的古典吉他拨了组和弦。温润的音色与电贝斯的低沉形成对比。
耿霜绷紧的肩背稍稍放松。
麦迎继续弹着舒缓的旋律片段。过了一会儿,耿霜重新拿起贝斯,即兴跟上吉他弹出低沉长音。两种不同质地的声音在隔音室里交织。
琴行老板推门探头:“试音室到时间了,后面还有预约。”
麦迎停手:“明天再练。”
耿霜点头,小心收好贝斯。她的左手无意识地蜷缩又松开。
两人走出琴行时,夕阳正好。街对面咖啡馆露天座,方优灵和梅川梨衣正在喝东西。梅川梨衣兴奋地挥手打招呼,方优灵微笑着点头致意。
麦迎颔首回应,耿霜稍稍放缓脚步。红灯亮起,她们站在街边等待。
【星尘留守组 · 汐潮市区广场】
午后的阳光把广场地砖晒得发烫。周小满背着鼓棒包,漫无目的地晃荡。她在一处树荫下的长椅坐下,拿出手机,屏幕上是和星尘乐队群聊的界面,最后一条消息还停留在几天前。她叹了口气,手指无意识地敲着膝盖,节奏零散。
不远处,施缪情正从一家乐器维修店出来,手里提着装贝斯的琴箱,脸色不太好看——维修费又涨了。她拐进广场,想抄近路去公交站,却听到一阵熟悉又生疏的鼓点节奏从树荫下传来。
她停下脚步,望过去,看见周小满低着头,手指在膝盖上敲打着一首她们以前经常练习的、星尘乐队的老歌节奏型。敲得有些犹豫,时断时续。
施缪情皱了下眉,走过去,琴箱放在长椅旁,发出轻微的磕碰声。
周小满吓了一跳,抬起头,看到是施缪情,愣了一下:“缪情姐?”
“手生了?”施缪情的声音还是那样,带着点不经心的泼辣,“第三小节的过渡,重音敲错了地方。”
周小满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有点窘:“……好久没练了。”
施缪情没说话,在她旁边坐下,打开琴箱,拿出那把深木色的贝斯——曾经是陆晚柠的琴。她插上便携小音箱的线,手指搭上琴弦,也没看周小满,低沉的贝斯音粒蹦出来,正是周小满刚才敲的那段旋律,精准而稳定,带着她特有的刚烈力道。
周小满眼睛微微亮起,下意识地从鼓棒包里抽出一对鼓棒,就在长椅的木质扶手上,跟着施缪情的贝斯节奏敲击起来。一开始还有些磕绊,但在贝斯沉稳的基底带动下,很快找到了感觉,节奏变得清晰有力。
她们就在这喧闹的广场一角,一个弹着贝斯,一个敲着木质扶手,合奏起那首熟悉的旧曲。没有完整的鼓组,没有主音吉他,旋律也残缺,但那股属于星尘乐队的、压抑许久的劲头似乎又冒了出来。
几个路人被这突如其来的街头演奏吸引,放缓了脚步。有个年轻人甚至拿出手机拍摄。
一曲终了,周小满喘了口气,额头冒了层细汗,眼睛却很亮。施缪情拔掉连线,把贝斯放回琴箱,表情没什么变化,只说了句:“还行。没忘光。”
周小满笑起来,擦了下汗:“缪情姐,你怎么会在这?”
“修琴。”施缪情拎起琴箱,“走了。”
她站起身,走了两步,又停下,没回头:“喂,下周二晚上,老地方排练室好像空着。”
周小满怔住,看着施缪情的背影。
施缪情说完,就提着琴箱汇入了人流。
周小满坐在长椅上,捏着鼓棒,心里那点空落落的感觉,好像被这突如其来的合奏填满了一点。她拿起手机,对着星尘乐队的群聊界面犹豫了一会儿,最终打了几个字又删掉,只是把刚才路人拍的一段短视频保存了下来。
【演出组:蓝海旋律号 · 行政酒廊】
赖馨得端着一杯苏打水,靠在酒廊角落的钢琴旁。高询站在她身边,正和一个穿着得体、自称是某独立音乐厂牌A&R总监的男人交谈。对方侃侃而谈,语速很快,内容充斥着“市场定位”、“流量转化”、“跨界合作”之类的词汇。
赖馨得眼神放空,看着酒廊另一端。苏洛和宁有缘坐在远处的沙发上,宁有缘正小声和苏洛说着什么,手指比划着,似乎在请教鼓点的问题,苏洛面无表情地听着,偶尔点一下头。卢绘则在一旁和游轮的首席音响师聊天,两人似乎聊得挺投机。
高询冷静地应对着那位总监,言辞得体,既不过分热情也不失礼数。赖馨得喝光了苏打水,冰块在空杯里咔啦作响。
那位总监终于暂时离开去取酒。高询微微侧头,声音压低:“‘星海’的人刚才也来了,和环球的人接触过。”她提到另一家颇具影响力的唱片公司。
赖馨得哼了一声,不置可否。她对这种场合始终提不起兴趣。
高询看了看她,又道:“刚收到消息。沈知意有线索了,可能在邻市一个地下音乐节出现过。已经托人去确认。”
赖馨得晃着空杯子的动作停住,抬眼看向高询。
高询神色不变:“有进一步消息会立刻通知。秦筝和陆晚柠那边,寥乐安定期去看,状态平稳。”
赖馨得沉默了几秒,把空杯子塞给高询:“走了。闷。”
她穿过谈笑风生的人群,走向酒廊出口。经过苏洛她们时,宁有缘立刻停下比划,有点紧张地看着她。赖馨得没停步,只抛下一句:“走了。你们自便。”
苏洛抬眼看了看她的背影,没说话。宁有缘和卢绘对视一眼。
赖馨得推开厚重的玻璃门,走到外侧甲板。夜风立刻包裹上来,吹散了酒廊里甜腻的空气和嘈杂的人声。她深吸一口冰凉的海风,感觉胸口的闷气散了不少。
下面一层甲板传来一阵清越的吉他旋律,不是演出用的电吉他,而是原声木琴。弹奏技巧很高,旋律带着点忧郁的漂泊感。
她靠在栏杆上听了一会儿,直到那旋律渐渐消散在风里。然后她转身,朝着舱房走去。
高询处理完后续,从酒廊出来时,已不见赖馨得踪影。她看了眼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几条新消息。她快速浏览一遍,回复了几条,然后走向电梯间。
游轮平稳地航行在漆黑的海面上,巨大的船体灯火通明,像一个移动的不夜城。而在这繁华之下,不同的心思和轨迹正在悄然流动。
赖馨得回到舱房,没开灯,直接倒在床上。手机屏幕在黑暗中亮起,显示有一条新消息,来自一个没有保存的号码。内容很短:
“音像店老板说,上周见过她。买了些效果器电池。”
赖馨得盯着那条消息看了几秒,按熄了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