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出组：蓝海旋律号 · 翌日清晨】
赖馨得醒得比闹钟早，喉咙依旧残留着昨夜嘶吼后的干涩感。她赤脚踩过冰凉的地板，从迷你冰箱里拎出一瓶冰水，拧开灌了几口，冰凉液体划过食道，稍微压下了那点不适。
高询的床铺已经空了，被子叠得整齐。桌面上摊开着笔电和几张打印出来的流程表，旁边放着半杯冷掉的咖啡。
赖馨得抓了抓头发，走进浴室。热水冲淋而下，稍微缓解了肌肉的酸痛和紧绷的神经。她看着镜子里自己略显苍白的脸，眼下有淡淡的青影。演出消耗的不只是嗓子。
她换上干净的T恤和工装裤，把湿发随意擦了几下，走出浴室。高询正好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两份三明治和一杯新的热咖啡。
“你的。”她把一份三明治和那杯咖啡递给赖馨得，“十五分钟后，二号排练厅，补昨天效果器故障那段。”
赖馨得接过食物，咬了一口三明治，火腿芝士的味道很标准。“苏洛呢？”她含糊地问。
“卢绘去找了。宁有缘已经过去热身。”高询语速很快，低头又在平板上划着，“下午三点，媒体有一个简短群访。晚上演出照旧。”
赖馨得嗯了一声，几口吃完三明治，拿着咖啡跟高询往外走。走廊里已经能听到其他乐队排练的隐约乐声和工作人员匆忙的脚步声。
二号排练厅里，苏洛已经到了，正抱着她那把钛灰色吉他，连接着已经修复好的效果器板，手指飞快地试音，脸色比昨天缓和不少。宁有缘在鼓后面小心地活动手腕。卢绘调试着贝斯音箱。
没有多余废话，高询直接示意开始。音乐响起，经过效果器处理的音色明显更丰富有层次，但那种被逼到绝境的 raw 感也消失了。赖馨得听着耳返里的声音，调整着唱腔，偶尔抬手对调音师示意某个频段的增减。
排练进行了将近两小时，反复打磨几处衔接和动态细节。结束时，每个人都出了一层薄汗。
“下午群访，问题清单我已经发到你们手机。”高询收起设备，“标准回答就行，不想说的可以忽略，我来处理。”
赖馨得摆摆手，表示知道。她对这种面对镜头和麦克风的场合向来没什么耐心。
【留守组：汐潮公寓 · 同一上午】
慕梦对着锅里翻滚的浑浊液体，第三次叹了口气。这次她严格遵照搜来的食谱，水量、火锅底料和牛奶的比例量得精确，可煮出来的东西依旧颜色可疑，散发着一股难以形容的味道。
陆晚柠坐在餐桌旁，面前摊着那本杂志，但视线落在慕梦忙碌的背影上。
“好像……还是不对。”慕梦关掉火，看着那一锅失败的实验品，沮丧地垮下肩膀。赖馨得说的“点外卖”似乎才是唯一明智的选择。
陆晚柠沉默地看了一会儿，忽然左手撑着桌面，慢慢站起身。她走到冰箱前，用左手费力地拉开冰箱门，看了看里面所剩不多的食材，然后示意慕梦过来。
慕梦疑惑地走近。
陆晚柠用眼神指了指角落里剩下的半包虾滑和几张云吞皮，又看向那锅失败的牛奶火锅汤底。
“用这个……煮？”慕梦试着理解。
陆晚柠轻轻点头。
死马当活马医。慕梦把那些虾滑和云吞皮拿出来，按照记忆中的步骤，笨拙地包了几个歪歪扭扭的馄饨，然后下到那锅颜色奇怪的汤里。馄饨在粉橙色的汤汁中翻滚，慢慢变得透明，露出里面粉嫩的馅料。
煮好后，慕梦尝了一个。馄饨本身的味道冲淡了汤底的怪异，热乎乎的口感竟然比预想中好很多。她给陆晚柠也盛了一碗。
她们再次沉默地吃着这顿拼凑出来的午餐。吃到一半，慕梦的手机响了一下，是赖馨得回复她昨天那条关于牛奶火锅的消息。
只有一个字：
“笨。”
慕梦看着那个字，撇撇嘴，但莫名地，心里那点沮丧反而散了。她咬了一口馄饨，抬头对陆晚柠说：“晚柠姐，我们晚上……试试别的方法吧？”
陆晚柠慢慢嚼着馄饨，抬眼看着她，几秒后，很轻地点了下头。
【絮尘乐队 · 午后街头】
午后的阳光有些炙热。絮尘乐队几人刚从一家乐器行出来。江欣和王力玄还在兴奋地讨论着刚试过的一把新琴，沈聆提着装琴弦的袋子，耿霜背着她的墨绿贝斯，走在稍靠后的位置。
麦迎走在耿霜旁边，两人步伐都不快。经过一个街心公园时，麦迎忽然停下脚步。公园长椅旁，一个街头艺人正用一把旧吉他弹唱着旋律简单的民谣，声音沙哑，面前打开的琴盒里散落着零星硬币。
耿霜也停下，安静地听了一会儿。弹唱的人技巧并不高超，但感情真挚。
麦迎从口袋里拿出几张纸币，折好，走过去轻轻放进琴盒里。艺人抬头对她笑了笑，点头致谢。
走回来时，麦迎看到耿霜的目光落在那个艺人的左手上——那人的小指似乎有些变形，按弦时明显不太灵活，但他依旧流畅地弹完了整首歌。
耿霜察觉到麦迎的视线，收回目光，继续向前走去。她的左手无意识地虚握了一下。
“晚上排练室还空着，”麦迎跟上她的步伐，声音平静，“可以去练练那首新编的慢歌。”
耿霜目视前方，过了一会儿，才几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
【演出组：蓝海旋律号 · 午后泳池区】
阳光把水面晒得晃眼，泳池里扑腾嬉闹的人比前两天更多，音乐声震耳欲聋。赖馨得被高询半拖半拽地拉到这里，美其名曰“团队放松”，实则是因为主办方希望各乐队成员多出现在公共区域“营造氛围”。
宁有缘套着个救生圈，小心翼翼地在浅水区边缘漂着，眼神既紧张又新奇。卢绘坐在池边的躺椅上，戴着墨镜，看不出是不是睡着了。苏洛不见人影，大概率又躲回了机房或者哪个抽烟的角落。
赖馨得瘫在离音响最远的一张躺椅里，墨镜遮住大半张脸，手里捏着一杯插着小纸伞的果汁，半天没喝一口。她看着眼前这片晃动的肉色和水光，只觉得吵得脑仁疼。
那个叫Echo的主唱端着一杯颜色鲜艳的鸡尾酒走过来，一屁股在旁边空椅上坐下，泳衣上的亮片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又躲清静？”她笑着冲赖馨得举杯。
赖馨得从墨镜后面瞥她一眼：“嗯。”
“习惯就好，”Echo喝了一口酒，“就当是工作的一部分。你看那边，”她用下巴指了指泳池中央几个正和游客玩水球玩得嘻嘻哈哈的乐队成员，“多投入。”
赖馨得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一眼，没什么兴趣地收回目光。“没那天赋。”
Echo笑起来。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几句，内容无非是演出、设备、难搞的主办方，带着点同行之间心照不宣的吐槽。直到Echo被她的队友叫走，赖馨得才松了口气，把手里那杯快被晒热的果汁放到旁边小桌上，重新瘫回椅子里。
高询不知何时走了过来，递给她一瓶新的冰水。“媒体群访半小时后，在三层蓝厅。”她语气一如既往地平稳，“问题还是那些，按之前准备的回答就行。”
赖馨得接过水，拧开喝了一口。“知道了。”
群访现场挤满了拿着录音笔和相机的人，闪光灯咔嚓作响。问题果然都是老一套：对新专辑的展望、巡演计划、乐队成员间的趣事……高询站在镜头外，偶尔用眼神示意，或是在问题过于刁钻时出声打断。
赖馨得回答得简短甚至有些敷衍，苏洛更是惜字如金，只有宁有缘和卢绘还算配合。倒是高询，面对关于市场定位和未来发展的问题时，回答得条理清晰，冷静缜密。
结束时，赖馨得觉得比连唱两场还累。她揉着太阳穴往外走，只想回舱房瘫着。
“赖小姐，”一个穿着主办方制服的男人追上她，脸上堆着笑，“今晚船长晚宴后，顶层露台有个小型的业内人士聚会，务必赏光……”
赖馨得眉头瞬间拧紧。
高询适时上前半步，挡在她前面，对那人礼貌微笑：“谢谢邀请，我们会考虑行程。稍后给您答复。”
那人这才离开。高询转头看赖馨得，语气平静：“这种聚会……”
“不去。”赖馨得打断她，声音硬邦邦的，“谁爱去谁去。”
高询看着她，没坚持，只是点了点头：“好，我来处理。”
【留守组：汐潮公寓 · 傍晚】
慕梦看着锅里再次失败的“创意料理”，锅底糊了一层黑乎乎的东西，散发着焦味。她丧气地关掉火，打开抽油烟机。
“还是……叫外卖吧。”她叹了口气，看向餐桌旁的陆晚柠。
陆晚柠没表示异议。
等待外卖的时候，慕梦拿出吉他，练习最近学的几个和弦。陆晚柠安静地听着，偶尔用左手在桌面上极轻地敲出节奏。
门铃响的时候，慕梦放下吉他跑去开门。来的却不是外卖员，而是粟穗。她抱着一小束用牛皮纸包着的淡绿色小花，安静地站在门口。
“晚上好，”粟穗的声音很轻，“路过花店，看到这种小苍兰开得很好，很安静，就带了一些过来。”她将花束递给慕梦，“放水里能养很久。”
慕梦有些意外地接过花，清新的花香淡淡散开：“谢谢……快请进。”
粟穗摇摇头，目光轻轻掠过客厅里安静坐着的陆晚柠，微微颔首示意：“不打扰了。只是送花。”她顿了顿，又说，“如果有什么需要，可以到楼下花店找我。”
她说完，便转身离开了，脚步轻悄。
慕梦关上门，看着怀里那束安静绽放的小花，心里那点因为连续烹饪失败而带来的焦躁似乎被抚平了一些。她找来一个玻璃杯装水，把花插好，放在餐桌中央。
外卖很快也送到了。是简单的炒饭和汤。她们沉默地吃着。餐桌上那束小苍兰散发着细微的香气。
吃完后，慕梦收拾好外卖盒子，看着那束花，忽然说：“晚柠姐，明天……我们去趟超市吧？买点正常的菜。”她不想再跟那些速食和奇怪的食谱较劲了。
陆晚柠抬起眼，看着她，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絮尘乐队 · 夜晚排练室】
排练室里只剩下耿霜和麦迎。其他成员已经离开。耿霜抱着她的墨绿贝斯，反复练习着一段复杂的低音旋律线，左手指尖在琴弦上快速移动，旧伤疤在灯光下忽隐忽现。那段旋律始终有几个转换不够流畅。
麦迎坐在一旁的凳子上，听着，手里拿着耿霜的水杯。直到耿霜又一次在同一个地方卡住，手指用力按在指板上，指节泛白。
麦迎走过去，把水杯递给她。“歇一下。”
耿霜没接，只是盯着贝斯指板。
麦迎把水杯放在一旁的音箱上，拿起自己那把深木色的古典吉他，拨了一串柔和的和弦。音色温暖而沉静，与电贝斯的低沉截然不同。
耿霜绷紧的肩背微微放松了一些。
麦迎没有看她，只是继续随意地弹着一些舒缓的旋律片段。排练室里只剩下古典吉他清澈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耿霜重新拿起贝斯，但没有再弹那段复杂的旋律，而是即兴地跟随着麦迎的吉他，弹出一些简单而低沉的长音。两种不同质地的声音交织在一起，意外地和谐。
她们就这样即兴合奏了一会儿，没有乐谱，没有对话。直到窗外夜色深沉。
麦迎停下拨弦的手指。“明天再练。”
耿霜点了点头，小心地把贝斯放回琴盒。她的左手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又松开。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排练室，锁上门。走廊的声控灯随着她们的脚步声亮起，又缓缓熄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