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出组：蓝海旋律号 · 第三日傍晚】
主宴会厅后台的空气绷得像一根过度调紧的琴弦。今晚是正式航程中的首场大型主题演出，灯光程序比启航派对复杂一倍，还加入了蹩脚的干冰效果，白雾在地面翻滚，时不时呛得人想咳嗽。
苏洛蹲在效果器板前，钛灰色的吉他横在膝上，手指飞快地拧着某个旋钮，眉头锁死。最后一个接口死活调不通，信号灯顽固地熄着。
“妈的。”她声音压得很低，但紧绷的挫败感砸在地上。
高询正和灯光师核对cue点，闻声转头，视线扫过那堆缠结的线材：“备用线在第二个黑色工具包，左侧隔层。”
宁有缘抱着鼓棒缩在角落，嘴唇无声地动着，像是在默念节拍，眼神发直。卢绘检查完贝斯线路，沉稳地站到自己的位置，目光扫过全场，像锚点定住摇晃的船。
赖馨得靠在挂满演出服的移动架旁，手里捏着矿泉水瓶，没喝。她看着苏洛几乎要把旋钮拧下来的动作，又看看高询冷静的侧脸和宁有缘煞白的脸色。
她忽然抬手，把还剩大半瓶的水重重顿在旁边的箱子上。“砰”的一声闷响，引得几人都看过来。
“拆了。”她声音不高，却切断了后台所有细碎的噪音。
苏洛猛地抬头看她。
“那破板子，现在，拆了。”赖馨得朝效果器板扬了扬下巴，眼神扫向高询，“直插调音台。能响就行。”
高询只停顿了半秒：“线路增益需要重新计算，可能有底噪。”
“比它哑巴强。”赖馨得语气硬邦邦的，没得商量。
苏洛盯着她看了两秒，突然动手，近乎粗暴地拔掉效果器板上所有连接线。高询立刻上前，接过 raw 信号线，快步走向舞台侧的接口箱。卢绘默契地调整了自己音箱的预设。
赖馨得走到宁有缘面前，踢了踢她的鼓凳脚。“嗳。”
宁有缘惊得差点跳起来。
“打你的鼓。”赖馨得看着她，脸上没什么鼓励的表情，甚至有点凶，“敲错一下，回去加练十小时。”
宁有缘咽了口唾沫，手指死死攥住鼓棒，点了点头。
前台的音乐声变了，提示他们三分钟后上场。赖馨得抓过麦克风，试了下音。干涩、未经任何效果处理的原始人声从监听音箱里冲出来，带着点毛刺，却异常直接。
她回头看了眼已经各就各位的几人。苏洛抱着直插的吉他，脸色依旧冰着，但手指已按在琴弦上。高询站在台侧，对她比了个手势。卢绘沉静地点头。宁有缘深吸一口气，举起了鼓棒。
“走了。”赖馨得说完，率先拨开厚重的幕布。
舞台灯光骤然大亮，穿透干冰浓雾，灼热地打在脸上。台下是黑压压的人头和闪烁的荧光棒。音乐响起，比平时更粗糙，更赤裸，却也爆发出一种被逼到绝境的原始力量。赖馨得的声音劈开喧嚣，直接撞入耳膜。
【留守组：汐潮公寓 · 同一时间】
慕梦对着手机屏幕，眉头拧成了结。屏幕上展示着“牛奶火锅”的步骤，旁边堆着拆开的火锅底料、一盒牛奶、冷冻丸子和有些蔫了的金针菇。
陆晚柠坐在餐桌旁，用左手慢慢剥着一颗葡萄，偶尔抬眼看看她。
“先放菜……再倒牛奶……然后放这个……”慕梦小声嘀咕，手忙脚乱地把金针菇铺在电饭煲底层，然后一股脑倒入整盒牛奶，乳白色的液体瞬间淹没了菌菇。她看着那锅诡异的奶白色液体，犹豫了一下，还是把一整块红油火锅底料掰开扔了进去。
固体牛油在温热的牛奶中慢慢融化，析出鲜艳的红色油花，和白色混合成一种奇特的粉橙色。
“好像……不对吧？”慕梦看着那锅越来越可疑的液体，心里发虚。她按下了煮饭键。
电饭煲开始工作，加热的嗡鸣声响起。锅里的粉橙色液体逐渐翻滚，冒出的蒸汽带着一股浓烈的麻辣味和奶腥气混合的古怪味道。
慕梦紧张地守着。陆晚柠放下葡萄，静静看了一会儿那台努力工作的电饭煲，忽然轻声开口：“是不是……该加水？”
慕梦一愣，猛地抓过说明书：“啊！好像……是要加一点水！”
她赶紧揭开盖，热气扑面而来。锅里的液体已经变得粘稠，丸子在其中沉浮。她手忙脚乱地倒入一小碗清水，搅拌了一下，重新盖盖。
最终出炉的“麻辣烫”汤汁浓稠，颜色暧昧，味道冲鼻。慕梦硬着头皮尝了一小口，被那霸道又古怪的味道呛得直咳嗽。
陆晚柠也舀了一小勺，慢慢吹凉，尝了一口。她停顿了几秒，然后继续小口地吃着，脸上没什么表情变化。
慕梦看着她，迟疑地问：“……能吃吗？”
陆晚柠咽下嘴里那口，轻轻点了点头：“能。”她顿了顿，补充道，“就是咸了点。”
慕梦松了口气，自己也盛了一碗。味道确实诡异，但至少是热的，能吃。她们沉默地吃着这顿失败的实验品。
吃完后，慕梦收拾厨房，看着那锅剩下一大半的粉橙色残骸，叹了口气。她拿出手机，点开和赖馨得的聊天框，犹豫着要不要发消息求助。
打了几个字又删掉。最后只发出去一句：
“试了牛奶火锅……好像搞砸了。”
几分钟后，手机屏幕亮起。赖馨得回了一句，言简意赅：
“别浪费电。点外卖。”
【演出组：蓝海旋律号 · 深夜】
后台厚重的幕布刚落定，最后一丝弦音的震颤还黏在潮湿的空气里，台下汹涌的掌声就像涨潮般扑了上来。宁有缘瘫在鼓凳上，胸口剧烈起伏，汗珠从额角滚落，砸在哑光黑的踩镲上，洇开一个小点。她看着自己微微发颤的手，咧开一个近乎虚脱的笑。
卢绘沉默地拔下贝斯线，动作依旧稳当，但卸下肩带时，颈后也是一片汗湿。高询已经快步走到调音台侧，和工作人员低声确认着今晚的音频记录，指尖在平板屏幕上快速滑动。
苏洛没立刻放下吉他。她低头，手指在那根直插线缆的接口处用力按了按，才猛地拔掉。 raw 信号带来的粗糙反馈让她指尖发麻，一种极度消耗后的空虚感攥住了她。她扯过一瓶水，拧开，灌了大半瓶，水流过下颌，滴在衬衫前襟。
赖馨得把麦克风扔给一旁的工作人员，喉间干得发疼。未经处理的声音直接吼出去，像用砂纸磨过喉咙。她抓过自己那瓶水，一口气喝干，捏扁了瓶子。
“效果器，”她声音沙哑，看向正走回来的高询，“明天能弄好？”
“技术保证开场前解决。”高询确认道，视线扫过几人，“今晚都累了，回去休息。明早十点，厅内彩排，别迟到。”
一行人拖着疲惫的身躯穿过依然喧闹的走廊。泳池派对的音乐隐隐传来，但没人有心思再去凑热闹。各自沉默地回到舱房区域。
赖馨得推开房门，直接把那双穿得脚疼的短靴踢到角落，瘫进靠窗的沙发里。海面一片漆黑，只有船体划开的白色浪痕在月光下延伸。高询跟进来，反手关上门，打开笔电处理后续邮件。
寂静在房间里弥漫。只有键盘敲击声和海浪声。
过了一会儿，高询头也不抬地开口，声音平静：“直插的决定，很冒险。”
赖馨得望着窗外，没回头：“不然呢？等着那破板子自己好？”
“效果器故障率在预算外，但应对方案可以更稳妥。”
“稳个屁。”赖馨得嗤笑一声，声音依旧沙哑，“尿裤子上才知道跑，晚了。”她顿了顿，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沙发扶手，“……那鼓手丫头，最后一段没慌，还行。”
高询敲键盘的手停了一瞬，嗯了一声，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她又处理了几封邮件，然后合上电脑。“明天晚宴后，甲板有场小型交流会，几个独立厂牌的人会露面。建议参加。”
“你又来。”赖馨得皱起眉。
“扩展人脉有益无害。”高询语气毫无波澜，“我会陪同。”
赖馨得啧了一声，没答应也没拒绝。她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肩颈，走向浴室。“睡了。吵我就把你扔海里。”
【留守组：汐潮公寓 · 清晨】
阳光透过没拉严的窗帘缝隙，投出一道窄窄的光带，落在慕梦脸上。她揉着眼睛坐起来，发现自己昨晚在地毯上睡着了，身上盖着不知谁给她披上的薄毯。
厨房里传来极轻微的响动。她探头看去，微微一怔。
陆晚柠站在料理台前，用左手有些吃力地握着赖馨得留下的那把最普通的长柄锅，锅里正煎着两个鸡蛋。火开得很小，蛋清边缘微微焦黄，蛋黄还是溏心的。动作很慢，但很稳。旁边盘子里放着几片烤好的吐司。
听到动静，陆晚柠转过头，额角有点细汗。她看向慕梦，目光平静，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桌上的吐司。
“晚柠姐……你……”慕梦有些无措地走过去。
“试试。”陆晚柠轻声说，用锅铲小心地把煎蛋盛到盘子里。其中一个蛋的蛋黄在移动时破了，流金一样的蛋液慢慢漫到吐司上。
慕梦赶紧接过盘子：“谢谢……”
她们安静地吃着简单的早餐。煎蛋的火候其实掌握得不错，吐司也烤得恰到好处。一种平淡的温暖在胃里漫开。
吃完后，慕梦主动收拾清洗。她看着窗外晴朗的天气，忽然说：“晚柠姐，今天天气真好。我们……要不要下楼走走？就在小区里。”
陆晚柠擦拭桌面的左手停顿了一下，抬眼看向窗外。阳光明亮，树叶随风轻轻摇晃。她沉默了几秒，然后很轻地点了一下头。
慕梦脸上露出笑容。她帮陆晚柠拿了件薄外套，两人慢慢走出公寓门。
小区里很安静，只有几个老人在散步晒太阳。她们找了个有树荫的长椅坐下。微风拂过，带着青草和泥土的气息。陆晚柠微微眯起眼，看着不远处一只蹦跳的麻雀，左手轻轻搭在膝盖上。
慕梦坐在旁边，没说话，只是陪着。这种平静和室外的新鲜空气，让她感觉胸口那点因为连续失败餐食而积压的郁气散了不少。
坐了一会儿，慕梦忽然想起什么，小声说：“晚柠姐，你上次教我的那个和弦，我好像又有点忘了……”
陆晚柠转过头，看着她，然后缓缓伸出左手，在空中虚按了一个指法。她的手指纤细，动作因为右肢的不便而显得格外缓慢，却异常清晰。
慕梦认真地看着，用手指在膝盖上模仿。
阳光透过树叶缝隙，在她们身上投下晃动的光斑。
【絮尘乐队 · 排练室外】
上午的海风带着清爽的凉意。絮尘乐队刚结束一场排练，从排练室走出来。江欣正笑着和王力玄讨论刚才的段落，沈聆安静地收拾着键盘线。
耿霜落在最后，把墨绿色贝斯小心地装进琴盒。她抬头时，看到麦迎站在不远处的街角，背着她那个深棕色的古典吉他琴盒，正和一个卖花的老人说着什么。老人递给麦迎一小束白色的雏菊，麦迎付了钱，接过花。
麦迎转过身，也看到了耿霜她们。她走过来，把手里那束小雏菊递给耿霜。“路上看到，很新鲜。”她声音平静。
耿霜接过花，白色的花瓣上还带着水珠。她没说话，只是用手指轻轻碰了碰花瓣。
“手没事？”麦迎问了一句，目光扫过耿霜的左手。那里的旧疤痕在阳光下更明显了些。
耿霜摇了摇头，把花小心地放进琴盒旁边的夹层：“没事。”
江欣凑过来，笑嘻嘻地嗅了嗅：“哇，好香！麦迎姐你真好啊！”
麦迎淡淡笑了笑，看向她们：“排练顺利？”
“顺利！”王力玄抢着回答，“就是力玄那段solo还得再磨磨！”
“走吧，”沈聆收好设备，轻声说，“找个地方喝点东西。”
一行人说着，朝街角的咖啡店走去。阳光把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麦迎走在耿霜旁边，偶尔侧头和她低声说一两句。耿霜大多只是听着，偶尔点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