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酒宴结束后,有个逞能的同学出了食堂就吐了,还有几个同学走路东倒西歪的。如果不是晓雯姐一直在监督我,我估计我也会和他们一样。晓雯姐关心地问我:“你没事吧?”
“我没事!”我拍拍胸脯说。“再有一碗也喝不倒我。”
“要不是我看着你,你说不上怎么逞能呢!”晓雯姐说。然后站在女宿舍的门口,看着我进了宿舍。
过了一会儿,晓雯姐提着一个水壶来到男宿舍的窗前,对我们说:“我要了些茶叶,给你们沏了一壶浓茶,你们赶紧喝了解解酒,好好睡一觉。”说话时,她的眼睛却看着我,然后把茶壶放在我旁边的窗台上。走的时候不放心地看看我。
李建国虽然醉眼迷离,却也看出点儿什么,有些嫉妒地对我说:“我们是借你的光。”
“白老师又不是只让我一个人喝,你怎么能说借我的光?”虽然我明知是那么回事,但嘴里却不肯承认。
“别跟我扯!”李建国说。“白老师怎么没把水壶放在我旁边?”
有个和我在一个桌上喝酒的男同学说:“喝酒时白老师一直在关照他,怕他喝多了,却不管我们。”
听了同学们的议论,我心里有些紧张,担心他们看出我和晓雯姐的关系与一般的师生关系不一样。
这时地铺上响起了一阵阵鼾声,我这才放下心来,很快也睡着了。
我一觉睡到下午五点来钟。因为中午喝了很多酒,没吃饭,这时胃里咕噜咕噜直响,看了看手表,已经到开饭的时间了。我从铺上爬起来,准备去食堂。出了门,看见晓雯姐正坐在院子里的树下看书。
看到我,她站了起来,来到我身边,说道:“昨晚的事让我到现在还心惊肉跳,下午想睡一会儿也睡不着,只好坐在树下看书。你中午光喝酒,也没吃饭,饿了吧。”
“是有点饿了。”见院子里没有别人,我小声劝慰道,“姐,事都过去了,你就别放在心上了,别像我似的,这段时间总是折腾到后半夜才能睡着。”
“幸亏你到后半夜还没睡着,发现了火情。”晓雯姐笑笑说。“你到底因为什么失眠?”
“还不是因为……”这时我看到有几个同学从男宿舍里出来,把话又咽了回去。
“既然不方便说,以后再告诉我。”晓雯姐悄声说。“我也饿了,咱们一起去吃饭吧。”
在食堂里,我要了一碗粥,两张玉米面煎饼。吃完之后,我和晓雯姐一起离开食堂。出门时看见地质队的两名女职工端着脸盆,脸盆里放着衣服和洗衣服用的棒槌,看样子她们是到河边洗衣服。我问道,“你们还有棒槌吗?借我一个,我也到河边洗衣服。”
“还有,我去给你拿。”一个女地质队员说。“想不到你也会用棒槌洗衣服。”
“小时候经常和我妈一起到江边洗衣服,我妈洗衣服也用棒槌”我说。
“我还没有用棒槌洗过衣服呢。我也试一试,你们等我一下。”说完晓雯姐回宿舍去了。我随后回到男宿舍,往脸盆里放了几件脏衣服,又回到到院子里。这时晓雯姐端着脸盆,盆里放着衣服和棒槌,与给我取棒槌的女地质队员一起出来了。
我和晓雯姐跟在两名女地质队员后面来到河边。她们在河边的一块大石板前停了下来,对我和晓雯姐说:“这里挤不下四个人,那边还有一块大石头,我们到那边去,你们在这里洗吧。”
晓雯姐说:“你们在这里洗,我们到那边去。”说着晓雯姐沿着河边向上游走去,我跟在她身后。我们向前游走了约有两三百米远,见河边有块被河水冲刷得光溜溜的大石板,石板后面还有几块小一点儿的石头,看样子经常有人在这里洗衣服。我们停了下来,小石头当板凳,大石板当搓衣板,坐下来开始洗衣服。
我从脸盆里拿出一件工作服,在河水里浸湿以后,拿到石板上用双手搓,边搓边说:“小时候我常跟妈到江边洗衣服,妈搓一会儿,用棒槌砸几下。有时候看妈累了,我就帮她砸几下。用棒槌洗衣服是个力气洗儿,砸一会儿胳膊就酸了。”说着我拿起棒槌,开始砸厚厚的工作服。
“在兵团的时候我也常在河边洗衣服,不过,没有用过棒槌,今天也是第一次。”晓雯姐洗一会儿,观察一会儿那两个女地质队员,看她们怎样使用棒槌。
那两个女地质队员一边洗一边说说笑笑,她们说些什么我根本听不清楚。
见晓雯姐洗的也是工作服,我说:“工作服太厚了,光用手搓不行,还得像我这样用棒槌砸。”
“那了我试试。”说着晓雯姐一只手握着工作服,一只手操起棒槌砸了起来。砸了一会儿好像累了,放下手里的棒槌,直了直腰。
“累了吧?”我问。“你还是先洗薄一点儿的衣服,工作服一会儿我给你洗。”
“还是我自己洗吧。”晓雯姐说。然后突然问道:“吃饭前你说你最近总是折腾到后半夜才能睡着,所以才发现了火情,叫醒了大家。到底是什么事让你失眠?”
我迟疑了一下,说:“其实也不是因为什么非常重要的事。”
“不是重要的事,你为什么睡不着觉?”晓雯姐疑惑地看着我。
“可能是我心里装不了事,遇着点儿事就失眠。”我说
“到底是什么事?失恋了?”晓雯姐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我。
“我连对象都没有,失什么恋?根本不是那么回事,我是不知道该不该对你说。”
“什么事让你这样为难?还不知道该不该对我说?”晓雯姐仍然看着我。
“我嘴太笨,不知道怎么对你说。”犹豫了一会儿我还是说了实话,“是这么回事,咱们去看露天电影的那天晚上,你说下学期很可能不教我们了,从那天晚上开始我就睡不好觉了。”
“你就因为这事失眠?”晓雯姐吃惊地看着我。
“就是因为这事。”我说。
“这件事至于让你失眠吗?”晓雯姐显得很困惑。
我迟疑了一会儿,才结结巴巴地说:“姐,可能是我想得太多了,我觉得,以后你不教我们了,咱俩见面的机会就少了,我又没有理由经常去找你,你也不方便找我,咱们可能会越来越疏远。”我看看远处的两个女地质队员,估计她们听不到我们的谈话。
“你怕我以后会疏远你?”晓雯姐眼睛盯着我,连衣服也不洗了。“少杰,告诉姐,你对姐是不是对姐有什么想法?”
“没,没有什么想法……”我犹豫再三,最后把心里话全都抖落出来,“我住院的时候同病房的病友说,你对我那么好,我应该主动追你。姐,说实话,咱俩在各方面差距悬殊,你又是我的老师,我就是有那个心,也没有那个胆。咱们一辈子能做姐弟,我已经非常非常知足了。我担心的是咱们以后恐怕连姐弟都做不成了。”
晓雯姐呆呆地看着我,说:“少杰,你对姐说实话,病友对你说的那些话,你是不敢想,还是根本就没打算往那方面想?”
“我,我是不敢想。”这时我已经没有什么顾虑了,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说。“你大学毕业,是我的老师,又是北京人,长得又这么漂亮;我不过是个在校的中专生,一个傻乎乎的山里人。如果有那种想法,被人知道了,一定会笑话我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这时我发现晓雯姐脸红了,低着头“吃吃”笑起来,过了一会儿她说: “少杰,你怎么这样自卑?就算有人看不起你,你也应该看得起自己。”
“虽然班里的同学没人当我的面说我缺心眼,但是我也看得出来,有人把我当成傻帽儿。”
“少杰,你那不是傻,是单纯。单纯和傻不是一回事,单纯可能暂时会吃亏,但慢慢会成熟起来。”晓雯姐看看我,若有所思。
“只要姐不认为我傻就行。”我把一直憋在心里的话都说了出来,心情舒畅了,郁闷的情绪一扫而光。
可是晓雯姐却不说话了,一直闷着头洗衣服,好像有什么心事。见晓雯姐不说话了,我心里有点儿慌了,为了让自己镇静下来,我也闷头洗衣服,搓一会儿,用棒槌砸几下。同时心里在不停地琢磨:小雯姐在想什么?是不是我刚才的那些话让她感到太意外了,无法接受?也许她觉得同意和我结拜已经是很看得起我了,我不该再得寸进尺。这时我为自己刚才的过分坦诚而后悔,如果我刚才不那么直白,也许我们还能继续作姐弟,让她知道了我心里所想,她会不会觉得我太过分了,以后会渐渐疏远我?真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想到这里,我恨不得抽自己几个耳光。事已至此,后悔也没有用了,我像个等待判决的犯人,默默地等着晓雯姐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