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龙鳞初现,血誓无声
苦行僧的话语如同暮鼓晨钟,在沈墨心间回荡不息。他不再将血脉视为亟待驯服的洪水猛兽,而是尝试去理解其内在的韵律,如同倾听一首古老而狂暴的战歌。尽管过程依旧伴随着经脉灼烧般的痛楚,但他不再与之对抗,而是引导那股力量在体内循环周天,竟感到一丝前所未有的顺畅。苏婉清在一旁护法,敏锐地察觉到沈墨周身那股躁动不安的气息似乎平和了些许,虽未消散,却不再像以往那般充满毁灭性的张力,她清冷的眼眸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
然而,这份短暂的平静并未持续多久。当他们按照苦行僧模糊的指引,深入一片被称为“陨星壑”的荒芜古地,企图寻找那虚无缥缈的“心剑传承”线索时,危机不期而至。
陨星壑地形诡异,仿佛天外星辰撞击而成,沟壑纵横,怪石嶙峋,空气中弥漫着稀薄而混乱的灵气,极易干扰修行者的感知。正是这种环境,完美掩盖了潜伏者的气息。
骤然间,七道黑影自嶙峋怪石后、深邃地缝中暴起发难!这些人身着统一的暗紫色服饰,面容笼罩在狰狞的鬼面具之下,出手狠辣刁钻,配合默契无间,甫一照面,便结成一个诡异的合击阵法,浓烈的天魔煞气如同实质的罗网,瞬间将沈墨与苏婉清笼罩其中。这股力量远比他们在佛国遗迹遭遇的被蛊惑僧侣要精纯、强大得多,显然是域外天魔的正规精锐部队。
“小心!是天魔将麾下的‘蚀心魔使’!”苏婉清清叱一声,长剑已然出鞘,化作一道清冽冰寒的剑幕,护住周身,同时试图斩破那令人窒息的煞气罗网。但魔阵威力奇大,她的剑光如同陷入泥沼,速度与威力大减。
沈墨反应亦是极快,烛龙血脉应激而动,赤金色的气流环绕周身,一拳挥出,龙吟隐隐,试图以力破巧,撼动阵法根基。然而,这队蚀心魔使显然有备而来,阵法流转不息,将他的刚猛力道层层化解消弭,反而有数道阴毒的精神冲击如同无形毒刺,直袭他的识海。
“唔……”沈墨闷哼一声,神识一阵刺痛眩晕,血脉之力随之微微一滞。这些魔使不仅实力强悍,更擅长攻击心神,正是为了克制他这种力量强大但心境尚未圆满的对手。
“沈墨!”苏婉清见他受创,心急如焚,剑势更急,不惜耗费本命真元,施展玄天宗秘传的“破邪清光咒”,煌煌清光如旭日初升,勉强驱散了几分阴霾,为沈墨争取到一丝喘息之机。
但魔使们攻势如潮,丝毫不给两人调整的机会。为首那名魔使,面具下的目光冰冷残酷,手中一柄奇形弯刀划出诡异弧线,绕过苏婉清的剑幕,直取沈墨脖颈要害!另一侧,两名魔使同时出手,凝聚着腐蚀性能量的魔爪狠狠抓向苏婉清的后心!
电光石火之间,沈墨瞳孔骤缩。苏婉清为救他而门户大开,将背后空门完全暴露给了敌人!那凌厉的魔爪若是抓实,即便以苏婉清的修为,也必定香消玉殒!
不能!绝不能让她因我而死!
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慌与暴怒,如同火山喷发般从沈墨心底涌起,瞬间冲垮了他连日来苦苦维持的、基于《无为道心》的那一丝脆弱平衡。守护的执念压倒了对失控的恐惧,他体内那首刚刚学会倾听的“战歌”,在这一刻彻底化为毁灭的咆哮!
“滚开!”
一声非人的怒吼从沈墨喉中迸发,不再是少年的清朗,而是带着洪荒凶兽般的戾气。他周身赤金色光芒陡然暴涨,化作冲天烈焰般的血气,那合击阵法在这纯粹而狂暴的力量冲击下,竟发出不堪重负的碎裂声!
更为骇人的是,他的右臂——之前只是隐约浮现异样的皮肤,此刻竟发出了清晰的“咔嚓”声,仿佛骨骼在重塑增生。赤金色的鳞片不再是虚影,而是实质般地破开皮肉,急速蔓延覆盖!每一片鳞甲都闪烁着金属般的冷硬光泽,边缘锋锐,蕴含着令人心悸的力量。他的手掌也在扭曲变形,指甲变得狭长尖锐,宛如龙爪!
“那是……什么?!”一名蚀心魔使惊骇出声,面具下的眼神充满了难以置信。
彻底龙化的右臂,带着碾碎一切的气势,横扫而出!没有复杂的招式,只有最原始、最纯粹的力量宣泄!
“轰!”
首当其冲的那名持弯刀魔使,连人带刀被这股巨力轰飞出去,弯刀寸寸断裂,人在半空便已筋骨折断,鲜血狂喷。合击阵法应声而破,其余魔使亦被这股磅礴气浪震得气血翻腾,阵型大乱。
苏婉清趁此机会,剑光如电,瞬间刺穿了一名偷袭者的咽喉,解除了自身危机。但她回首望去,看到沈墨此刻的模样,心却猛地沉了下去。
沈墨背对着她,站立在那里,周身血气缭绕,那只龙化的手臂低垂着,滴落着不知是敌人还是他自己的鲜血。他微微佝偻着背,肩膀剧烈起伏,发出粗重如同风箱般的喘息声,仿佛在极力压制着什么。从他身上散发出的,不再是人类修士的气息,而是一种古老、蛮荒、充满毁灭欲望的恐怖威压。
剩余的蚀心魔使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为首的魔使眼中闪过一丝贪婪与狂热:“果然如殿下所料!擒下他,献给殿下,是大功一件!” 他们重整旗鼓,再次扑上,各种阴邪魔法铺天盖地般向沈墨袭去。
此时的沈墨,意识已然处于半模糊状态。龙化带来的不仅是力量,还有烛龙血脉中深藏的暴戾与杀戮本能,正在疯狂侵蚀他的理智。他视野中的一切仿佛都蒙上了一层血色,唯有毁灭的欲望在嘶吼。
面对袭来的攻击,他本能地挥动龙臂,赤金光芒过处,魔法湮灭,兵刃崩碎!他如同闯入羊群的猛虎,每一次挥爪,都带起一蓬血雨,必有魔使殒命。战斗方式完全变成了最血腥的搏杀,毫无技巧可言,只有绝对的力量碾压。
但苏婉清看得分明,沈墨的动作虽然狂暴,却带着一种痛苦的滞涩感,仿佛他在与自己的身体本能进行着激烈的抗争。他的眼神时而清明,充满痛苦与挣扎;时而彻底被兽性的凶光占据,只剩下纯粹的杀意。
“沈墨!醒来!控制住它!”苏婉清不顾自身安危,冲到他附近,大声呼喊,试图用声音唤醒他的神智。
她的声音,如同黑暗中一缕微弱的星光,穿透了沈墨被杀戮充斥的识海。他动作猛地一僵,龙化的手臂悬在半空,剧烈颤抖着,鳞片开合间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趁此间隙,最后那名为首的魔使,眼中凶光一闪,悄无声息地潜至沈墨侧后方,凝聚全身魔元于指尖,化作一道漆黑如墨、散发着腐朽气息的指风,直刺沈墨后心要害!这一击若是击中,即便以沈墨此刻的状态,也必然重创!
“不!”苏婉清没有丝毫犹豫,身形一闪,竟义无反顾地挡在了沈墨与那道指风之间!
“噗嗤!”
漆黑的指风贯穿了苏婉清的左肩,带出一溜血花。她闷哼一声,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但持剑的手依然稳定,眼神坚定地看向沈墨。
温热的鲜血溅在沈墨的脸颊上,那熟悉的、带着淡淡清冷气息的血腥味,如同最强烈的清醒剂,瞬间冲散了他脑海中大半的混沌与暴戾。
他看到苏婉清染血的肩头,看到她苍白却无悔的面容。
“婉……清……”
一声沙哑得几乎难以辨认的呼唤,从他喉咙深处挤出。龙化手臂上的赤金光芒剧烈闪烁,那蔓延的鳞片竟有缓缓消退的迹象,但他身体颤抖得更加厉害,显然在承受着极大的痛苦反噬。
剩余的魔使见首领偷袭失利,目标又出现如此诡异变化,心生怯意,互相对视一眼,竟不敢再战,扶起重伤的同伴,迅速遁入陨星壑的复杂地形中,消失不见。
战斗突兀地结束,荒芜的古地上只剩下相对无言的两人,以及满地的狼藉与血腥。
沈墨身上的血气渐渐收敛,龙化的手臂也恢复原状,但手臂皮肤上却留下了一片无法消退的、指甲盖大小的赤金色龙鳞印记,如同一个永恒的烙印。他脱力般地单膝跪地,大口喘息,汗水混着血水从额角滑落。
苏婉清强忍肩头剧痛,走到他身边,蹲下身,没有言语,只是拿出一方素白手帕,轻轻擦拭他脸上的血污。她的动作很轻,很缓,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沈墨抬起头,望向她肩头那个触目惊心的伤口,又看向自己手臂上那片鳞印,眼中充满了痛苦、愧疚以及一丝深藏的恐惧。
“我……”他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失控的力量,无法预知的未来,以及因他而受伤的苏婉清,一切都让他感到窒息。
苏婉清轻轻摇了摇头,止住了他的话。她看着那片龙鳞印记,又看向沈墨的眼睛,声音虽因伤痛而微弱,却异常清晰坚定:
“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你都是沈墨。我会帮你,找到控制它的方法。”
她没有说“没关系”,也没有安慰“这不是你的错”。她直接承认了问题的严重性,并给出了她的承诺——陪伴与共同面对。
沈墨怔怔地看着她,看着她清澈眼眸中倒映出的、自己有些狼狈的身影,一股暖流混杂着酸楚,冲撞着他冰冷已久的心防。他默默地伸出手,覆盖在她未受伤的那只手上,用力握紧。
无声的誓言,在血与火的余烬中,悄然立下。前路依旧迷茫,危机四伏,但至少此刻,他们不再是孤身一人。而那枚新生的龙鳞,既是诅咒的加深,却也成为了连接两人命运的更深刻羁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