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
一声闷响,他重重砸在冰凉的地面上,怀里的山河社稷图也散落开来。
营帐门帘几乎是瞬间被掀开,圆真三步并作两步扑过去,颤抖着伸手扶逸尘:“师侄!你这是干什么?不要命了?”
逸尘被圆真架着胳膊,却还在挣扎着往前扑,“师伯!走!去救姐夫!他没有山河社稷图!他把图给我了!他断后时只有一支笔!他没保命的手段!我们之前都错了,他躲不进画里的,他可能……”
话没说完,他就被胸口的闷痛噎得喘不过气,眼眶瞬间红了。
圆真扶着他的手明显顿了一下,指尖的颤抖比逸尘还厉害,他看着地上铺开的山河社稷图,喉结动了动,突然猛地解下腰间的酒葫芦,拔开塞子就往嘴里灌。
逸尘见圆真举起酒葫芦往嘴里灌,急得眼尾发红,挣扎着抬手一把打掉那只葫芦——
“啪”的一声,酒葫芦摔在地上,酒水混着碎葫芦溅了满地。
“别喝了!都什么时候了!姐夫还在幻樱营里生死未卜,您却还想着喝酒?您总说自己是长辈,是我们的支柱,可现在呢?您除了用酒麻痹自己,还能做什么?”
圆真被他吼得愣了愣,看着地上流淌的酒液,突然像疯了一样蹲下身,伸手去抓地上已经碎了的葫芦,指尖被割破了也浑然不觉,还凑到嘴边舔舐残留的酒渍,嘴里念念有词:“别浪费……多好的酒……”
逸尘看着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心口像被针扎一样疼。
他强撑着伤口的剧痛,挪到圆真身边,轻轻攥住他满是酒液和血痕的手,声音放软了些,“师伯,您看着我,看着我。”
圆真的目光涣散着,好半天才缓缓抬眼,落在逸尘通红的眼眶上。
逸尘顿了顿,喉结滚动着,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带着滚烫的真心:“您总教唠叨‘修行先修心’,可您自己却忘了,这世上哪有靠醉生梦死就能得到的清明?师伯,每次酒醒后,您心里的空,是多了还是少了?”
“我……”圆真张了张嘴,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眼眶竟也泛起了红。
七年了,他顶着“副帅”的名头,却大多时候只是缩在后方支援。
万年前根基被废的旧伤,早把他困死在了太乙境,看着逸尘一次次冲在前线扛下生死局,看着前来支援的两界后辈们在战场上接连三追上自己,连最不省心的徒弟章余,都悄悄迈过了大罗的门槛,他心里哪是滋味?
前几天见着章余时,他嘴上骂着“混小子没个正形”,心里却又酸又涩——
徒弟早已不是当年需要他护着的小屁孩,而自己这个师尊,却活成了连战场主力都算不上的“拖后腿的”。那晚他喝了一整晚的酒,醉意里满是自嘲。自己已经习惯于用酒精逃避,以至于连徒弟的安危都只能靠喝酒逃避。
那小子家里还有嫣凝等着,再过不久就要做人父了,他要是真出事了,那姑娘该怎么办?未出世的孩子该怎么办?
这些念头像针一样扎在他心上,可他除了喝酒,竟想不出半点办法。他怕啊,怕自己这点微末修为帮不上忙,怕最后连徒弟的尸首都找不到,更怕面对逸尘那双满是期待的眼睛,怕承认自己这个“长辈”,其实早就成了没用的废物。
“我没办法……我没办法……”
圆真嚎啕大哭,“我只是……我只是……只是一个废物!”
“您不是废物!废物不会把凡修的安危装在心里,不会省吃俭用,把灵石救济给吃不饱饭的凡人!您总说自己修为难进,总躲在青楼和酒壶里逃避,可您有没有想过?”
逸尘的指尖微微颤抖,却紧紧握着圆真的手,“您以为酒能消愁,能让您忘了自己不如师父的挫败,可酒醒之后呢?您这样下去,只会让遗憾越来越多!”
逸尘看着圆真崩溃的模样,指尖又紧了紧,把所有急切都压进了字句里,“师伯,困着您的从来不是‘根基被废’,是您自己不肯放过自己的心!”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炸得圆真的哭声猛地顿住。
他抬起满是泪痕的脸,愣愣地看着逸尘,浑浊的眼睛里渐渐有了焦点。
是啊,这么多年,他总把“修为难进”挂在嘴边,把“根基被废”当借口,却从没问过自己:是真的迈不过那道坎,还是早就把心封进了酒葫芦里,连试都不敢试?
愣了片刻,圆真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声里混着没止住的抽噎,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淌,糊得满脸都是,却没了刚才的颓丧,多了几分豁朗的狼狈。
他抬手抹了把脸,粗糙的掌心蹭掉了眼泪和酒渍,再抬眼时,眼底的迷茫淡了不少。
目光扫过地上碎成几瓣的酒葫芦,圆真撑着地面站起身,踉跄着走过去,弯腰捡起那只还沾着酒液的葫芦残片。
他盯着残片看了两秒,突然抬手,猛地将残片扔向营帐角落。
“哐当”
残片撞在木柱上,碎得更为彻底。
圆真拍了拍手上的灰,声音还有些沙哑,却透着前所未有的清明,“以往我执迷于虚幻的欲望,以为醉生梦死就能躲掉现实的糟心事,以为这样就是快乐。如今才知,这葫芦里装的哪是什么快乐?不过是自欺欺人的麻药!”
他转身看向逸尘,伸手把人从地上扶起来,“真正的修行哪是看修为多高?是心里得亮堂,得知道该护什么、该担什么。章余那小子还等着我们救,我总不能让他到了下面,还笑话他师尊是个只会躲在酒里的废物!”
话音刚落,圆真扶着逸尘的手突然顿住。
一股久违的灵力波动从他丹田处缓缓升起,起初只是微弱的暖意,顺着经脉流转间,竟像被点燃的星火般迅速燎原,周身的空气都泛起细碎的灵光。
逸尘最先察觉到不对,抬头时正好看见圆真周身的衣袍无风自动,原本只萦绕在太乙境的气息节节攀升,冲破太乙巅峰时带起一阵气流,连营帐里的烛火都晃了晃。
更惊人的是这股气息没有停,一路撞开大罗初期、中期的壁垒,直到大罗巅峰才稳稳停下,灵力凝实得几乎能看得见——那是万年前,圆真还没废去根基时的巅峰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