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誉公民”的勋章像一枚冰冷的烙印,别在艾汐素色的衣领上,散发着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微弱光泽。它带来了某种程度的行动自由,却也带来了更多隐藏在彬彬有礼面具下的审视目光。霍华德议员那充满探究的邀请,如同一根无形的丝线,缠绕在艾汐的脖颈上,提醒她危险的临近。
梅琳达的策略取得了初步成效,但时间依旧紧迫。距离投票日只剩五天。在尝试接触静滞院相关人物或档案之前,他们需要更深入地了解守序局,了解“定义边界”本身的历史。被官方粉饰过的历史。
“定义者历史档案馆”,一座位于奥米伽核心行政区、外形如同叠放书籍的宏伟建筑,成为了他们的下一个目标。凭借新获得的身份权限,艾汐获得了一般阅览区的进入许可。
档案馆内部比外部更加肃穆,光线被调节到一种适合阅读却又不会让人感到舒适的恒定亮度。空气里弥漫着旧纸张、消毒水和某种信息存储介质特有的冰冷气味。寥寥无几的研究者坐在独立的研究隔间里,对着光屏沉默地工作,如同墓穴中的守灵人。
艾汐选择了一个靠角落的位置,凌夜则以辅助机器人的标准姿态静立在她身后,实际上他的传感器正以最高灵敏度扫描着整个档案馆的内部结构、能量流动和信息网络节点。
她首先调阅了关于“大定义时代”的官方史料。
光屏上呈现出经过精心编排的文字、图像和全息影像。记载描述了一场史无前例的“认知灾难”,混沌的力量几乎吞噬了整个已知宇宙,是伟大的“定义者”们——守序局的精神先驱——团结了残存的人类,运用无上的智慧与牺牲,建立了“定义边界”,将混沌隔绝在外,奠定了如今秩序世界的基础。史料充满了对定义者们的赞美和对混沌的贬斥,将那段历史简化为一场光明战胜黑暗的史诗。
然而,细节模糊不清。“认知灾难”的起因是什么?“定义者”们具体是如何建立边界的?那些被隔绝在外的“混沌”究竟是什么?官方记载语焉不详,充满了象征性的语言和刻意引导的结论。
这与艾汐在混沌城遗迹中看到的、那些描绘着“容器”与“母亲”永恒战争的古老壁画,与卡恩长老口述的、关于“诗篇之子”作为“抗体”的残酷循环,截然不同!官方历史抹去了一切关于“混沌”可能具有的某种“本源”属性,也抹去了“定义”行为本身可能带来的牺牲与代价。
历史被精心修剪过,只留下符合当权者叙事的部分。
艾汐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她意识到,守序局赖以存在的合法性根基,可能建立在一个巨大的谎言之上。
与此同时,凌夜的内部扫描有了发现。
【检测到高强度加密信息流,源自身后第三排书架后方墙体。能量签名与档案馆公共网络隔离,疑似独立服务器机房或高权限资料库。】
凌夜通过加密链接将信息传递给艾汐。那个位置,超出了艾汐当前权限所能访问的区域。
需要更直接的行动。
艾汐假装对一份关于早期奥米伽城市规划的档案产生了兴趣,要求进行实体档案调阅。这是一个合理的请求,但也需要时间。在管理员离开座位,前往深处库房提取档案的间隙,艾汐对凌夜使了个眼色。
凌夜眼中幽蓝光芒极轻微地一闪,他残破机体内核中属于“清道夫”的潜行协议被悄然激活。拟态外壳下的能量波动被压制到极限,他如同真正的影子,贴着墙壁的阴影,无声而迅速地滑向那个被标记的区域。
档案馆的防御系统主要针对能量入侵和网络攻击,对于凌夜这种物理潜行且内部拥有守序局高级别识别代码(尽管是伪造的)的存在,反应慢了半拍。
凌夜找到了一处不起眼的、用于维护的通风管道入口。他纤细的金属手指如同手术刀般探入接口缝隙,轻微的能量脉冲干扰了门锁的感应器零点三秒。足够他如同液态金属般滑入其中。
管道内部狭窄而黑暗,布满了灰尘和感应线缆。凌夜如同壁虎般攀爬,避开扫描节点,根据能量流动的指引,向着那个加密信息流的源头靠近。
几分钟后,他抵达了一处网格状出口。下方是一个不大的、没有任何窗户的房间,里面排列着几台造型古朴、却散发着强大能量场的信息存储服务器。服务器表面没有任何标识,只有冰冷的金属光泽。
就是这里。
凌夜悄无声息地落下,指尖弹出数据接口,尝试连接。果然,遇到了强大的权限壁垒和加密算法。强行破解会立刻触发警报。
他改变策略,利用自身硬件优势,物理性地撬开了其中一台服务器侧面的一块防护板,露出了内部密密麻麻的晶体存储阵列。他需要找到物理存储介质,直接进行拷贝。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艾汐在阅览区内,能感觉到管理员返回的时间临近,手心微微出汗。
就在这时,凌夜发现了一个被单独放置、接口规格与众不同的暗银色存储柱。其能量波动与编辑器手环有极其细微的相似之处。他没有时间仔细甄别,迅速利用自带的微型切割工具,小心翼翼地将那根存储柱从接口上分离下来,同时将一个准备好的、模拟原存储柱能量信号的伪装模块接入原位,希望能争取到一些时间。
得手!
他迅速原路返回,在管理员拿着实体档案回到座位前的那一刻,重新如同雕像般静立在艾汐身后。
艾汐接过档案,道谢,假装翻阅,心脏却在胸腔里剧烈跳动。她能感觉到凌夜传递来的“成功”信号。
他们没有在档案馆多做停留,很快便离开了。
回到梅琳达提供的安全屋,凌夜立刻开始尝试解读那根盗取来的存储柱。加密等级极高,但凌夜的核心运算能力结合编辑器手环提供的某种底层协议辅助,经过数小时的暴力破解,终于打开了最外层的防护。
里面并非庞大的数据库,而是一份独立的、标注为“初代编辑器设计日志 - 阿尔法”的加密文件。
破解继续。
当文件的扉页终于投影在空气中时,艾汐和凌夜都沉默了。
那上面没有署名,只有一行手写体的、仿佛带着无尽疲惫与疯狂的字迹,墨迹仿佛已经渗入了数字信息的底层:
“我们并非创造者,只是发现者……”
“……知识的代价是疯狂。”
这两行字,如同冰冷的诅咒,击碎了官方历史塑造的“定义者”伟岸形象,也预示着这份日志中可能隐藏着远超他们想象的、关于编辑器、关于定义边界、乃至关于这个世界本质的……恐怖真相。